从一排排桌椅之间,旧皮鞋哼了一声,站起身。
“格尔探员情况如何?”他大概认定了波西米亚是一个不管事的,问她还不如问秘书来得清楚,对牛肉秘书说道:“你带我去看看,要是有必要,我一个人审问赫尔辛也可以,反正有全程录像。”
原来调查局本来打算审问的犯人,就是死去的赫尔辛?旧皮鞋现在是装傻呢,还是真不知道他死了?
牛肉秘书确实是个人才。他面不改色地应下了,还若无其事地添进去了一句话:“刚才监狱里有点骚乱,正好需要等一等……”
“骚乱?”旧皮鞋登时朝波西米亚射过来了一眼,“不意外!”
等一行人走近医疗部门外的时候,她肚子里发酵了一路的骂人话,已经快要呼之欲出了。就在这个时候,医疗部白色大门猛地被推得一分,两个穿着蓝衣服的护士匆匆忙忙、面无人色地冲了出来,刚瞧见一行人,不约而同地都叫了起来:“格尔探员死了!明医生——她——”
几个人纷纷一惊,旧皮鞋第一个反应过来,撞开护士拔腿就冲向了楼里;波西米亚立刻跟了上去,只听身后牛肉秘书冲护士们喊话时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叫州医院的救护车,快!明医生抢救了吗?叫她继续抢救,人是不可能死的!”
他大概以为是自己下的药杀了格尔探员吧?
身后护士们隐隐约约地嚷了几句什么,叫人听不清楚。当波西米亚闯进了急救室时,旧皮鞋正愣愣地站在一张病床前,床上盖着的白色布单之下,起伏有致地显露出了一具人体的线条。
明医生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乍一看上去十分平静。
只有在他们走近时,才能发现她浑身都激动得微微地发抖,眼睛里亮得像一头游走于冬夜的饿狼。她紧紧地握着尸体的手,十指交叠,用劲儿如此之大,虎口、掌缘甚至都泛了白,一时叫人分不清哪里是她的手,哪里是尸体的手。
“因为你找出了连环杀手的破绽,所以她现在要退场了。”副本主持人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顺便播报一声,玩家林三酒失误一次,在这道题的情景结束后,会立刻执行洋葱脱衣。”
自从进了这个游戏,就老是被双倍的信息量不断冲击,都不知道该先顾哪个好了——波西米亚吸了一口气,决定先管看得见摸得着的,强行把洋葱一事压下了心头。
旧皮鞋显然也从明医生身上那股诡异的兴奋感中,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慢慢将手放在腰间,沉声问道:“……医生,这是怎么回事?我搭档年纪轻轻,身强力壮,怎么会突然死了?”
在回答之前,女医生微微张开了嘴唇,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她抬头时,镜片的反光褪去了,叫人看清了她红通通的双颊和眼睛:“我……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没有之一。啊,你们体会不到……太完美了,这是我一生之中最美好的一天……”
波西米亚和旧皮鞋对视了一眼。
好歹她骨子里依然是个进化者——她给自己打了打气,慢慢走上去,盯着女医生,一点点揭开了单子。格尔探员正躺在床单下,竟只穿了一层薄薄的病号服,歪歪扭扭,似乎是死后换上的;露出来的手脚、腰间皮肤,都泛着凉凉青色。
“活生生的,”明医生就像是喝了太多酒一样,神色陶醉:“他本来活生生的,脉搏跳得那么有劲儿……谁也没看见我拿的是什么注射剂,唯独他看见了……但是晚了,在进针的那一刻他才发现,挣扎了起来……”
波西米亚眯眼看了看,这才发现床单边缘下似乎隐隐溅了几滴血。
怪不得刚才那两个护士都被惊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按理来说,死亡是她们工作内容的一部分——但杀人可不是。
当门外的秘书终于弄清楚情况,与护士们一起在门外喊起“当心”的时候,旧皮鞋已经冲明医生举起了枪——后者丝毫没有反抗,对于让她站起来的命令也像没听见一般,始终静静坐在格尔探员的尸体旁边;唯独她的手与尸体的手互相握得太紧了,当旧皮鞋用枪托砸向她的后脑勺、让她摔在地上的时候,两只手还死死交握在一块儿。
被旧皮鞋戴上手铐的时候,明医生似乎才突然清醒过来——她的尖叫一声比一声高,口口声声地说是秘书给格尔探员下了毒,她亲眼瞧见了;牛肉秘书束着手,面色发白地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旧皮鞋将女医生锁进另一间房,这才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又走开了。
直到救护车把格尔探员的尸体接走了以后,一行人才发现原来死在监狱里的赫尔辛,就躺在相邻的另一张床上。唯一一个值班医生被抓走了,没有人能为赫尔辛死状可疑的尸体做解剖检查;旧皮鞋又很显然不信任这座监狱,在百般权衡之下,他决定暂时不回去汇报,继续等第二个医生。
锁好了医疗部,又一次回到典狱长办公室的波西米亚,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幸亏只是游戏,不然出了这么大事,你的仕途早就完蛋了。”笛卡尔精听着不像担心,倒像是兴致勃勃地要看她仕途完蛋。
“快要开始洋葱脱衣了,”她疲倦地蜷起双腿,“不知道这次回又是什……”
话没说完,她忽然低下了头,看了地板一会儿。
“怎么了?”
“有人来过我的办公室,”波西米亚轻声说,“……我的废纸篓被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