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他连喷气也懒得动了,但没有否定的意思。
过去的几天中,人偶师也在一直往前走。这不可能仅仅是个巧合——但是,停止传送的关键难道就在于“一直走”?这怎么可能呢?
“原来如此。”
这四个凉凉的字像碎冰似的落在她肩膀上,打得她一颤,这才发现人偶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费力地扭头一看,一双黑色皮靴靴尖正对着她的后背,厚厚皮革紧裹着主人的双腿缠绕而上——不等她抬头说话,人偶师先平静地开口了:“……烤了你的眼球,也不算杀掉你。”
老年林三酒从善如流地转回了头。
想从人偶师嘴里套话,锲而不舍和见好就收都同样重要。
在恐惧和好奇之间犹豫半晌,波西米亚鼓起勇气,小声问道:“那个……大人,他只说了一直走,没说别的,也没说往哪儿走。”
“我知道。”
波西米亚咽回了勇气。
林三酒以余光瞥了一眼远方巨大的、一动不动的阴影,拿不准蚁后是不是已经死了——她本来明明可以靠自己解决掉蚁后和它的手下,却因为人偶师等得不耐烦,不仅被他横插一刀,还和蚂蚁人一块儿挨了打,现在又落了一个衰老得只能坐在地上喘气的境地,真是叫她不高兴极了。
“‘由大及小呢’?”她没忘了问,“大巫女怎么说?”
“不合格,不能用。”人偶师竟然正面回答了问题。说话间,他向波西米亚的方向走了几步,仿佛正压抑着极大的郁怒,很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那么……你明白这个‘一直走’是怎么回事了吗?”林三酒小心地问道。
人偶师没有说话。咯吱咯吱的皮革音,从二人之间走了过去;那股冰冷的、又近于浓烈的香气从林三酒身边扑过,随着他的脚步,停留在了那两个老人面前。
“时间的洪流……是不停歇的。”他双手交握,身体笔直,只是低下眼睛,轻声说道。
什么意思?
两个老人一动未动,依旧半坐半躺地倚在一起,脑袋歪向一边,胸膛起伏微不可察。过了几秒,林三酒暗暗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睁开昏花老眼仔细一看,她发现那两人的胸膛一动不再动了,竟然悄悄地停止了呼吸。
婴儿的哭声也不知何时渐渐弱了下去,再也听不见了。波西米亚朝不远出的婴儿扫了一眼,神色一凛,差点惊得原地跳起来:“他、他们……”
人偶师纹丝不动。
“怎么了?”林三酒问道,声音里透着虚弱疲惫。
“不是人——”波西米亚好像快咬着自己舌头了,“那些婴儿,不是人——”
什么叫不是人?
“他们变形了,看不出人形了都,蜷缩在一起,”她的描述能力显然一般,双手比比划划地说不明白:“小了很多,有的长出了尾巴,还在不断缩小……”
“你们两个倒是运气不错。”人偶师微微转过头,厌恶和嘲讽浓得扎人:“怎么,你们以为【时间的洪流】就是把人变小或变老么?这样的东西,也配让我称之为珍贵?”
林三酒有许多话想问——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比刚才更加衰老虚弱了。
“【时间的洪流】是紊乱了的时间,但它还是时间。”人偶师慢条斯理地一笑,“它会把一个人先带至生命周期的尽头……不管是刚开始的那一头也好,还是快结束的那一头也好,接着,时间会恢复正常速度,在你身上慢慢地流淌……直到你的生命消逝为止。”
也就是说——那些婴儿们全部退行成了胚胎时期的样子?林三酒又惊又疑地瞥了一眼面前两个老人,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突然死去了;人偶师压根没有动手,是他们的生命周期到头了而已。
“我……”波西米亚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张神气张扬的年轻面庞上,此刻只有一片惨白:“我……上次是在这个年纪时死去的?”
“大概是吧,”人偶师难得正眼看了她一次,“你的五段生命倒算是有意思。”
“我们……难道也会……”林三酒后半句话,嘶哑得说不出口了。
“看你们的死期先到,还是效果先消失了。”人偶师的语气风平浪静,“我使用物品的时候,可没有冲着你去,甚至连想都没想起来你。这不算破戒,假如你因此连带着死了,可真是一个意外惊喜。话说回来,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得到【时间的洪流】的吗?”
这重要吗?
“你们躺在地上装死的那段时间里,我已经被传送走了。”人偶师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