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向西扫了一眼书桌,语气突然非常肯定:“现在是1981年。”
“你、你怎么知道?”
他伸手抓起桌上一个物件,亮给波西米亚看了看。“不是你找出来的吗?你看,这是1981年的日历本。”
……宝儿六岁了?这是她从家庭相册里消失的一年?
说起来……这家人是从哪一年突然不见的?
见她一声不吭,元向西看着她叹了口气,蹲下身。“好吧,我帮你把东西掏出来——你是不是不敢把手伸进黑乎乎的地方?”
波西米亚瞪着他,看他把苍白的手臂探入了幽黑里,拿出了一叠大号文件信封。“诶?”元向西忽然皱起眉头,“里头有个袋子。”
“什么袋子?”
波西米亚凑过头,光鱼游了过来,照亮了那一只灰扑扑的塑胶袋。原本的颜色都褪得灰暗了,仿佛想要透过时间哑声哑气地说话;袋子上的“淀粉”两个字,沉默地看着二人。
……书桌里为什么要藏一包淀粉?还特地给它上锁?波西米亚捏了捏袋子,打开一看,发现淀粉已经被用掉了一小半。
“等着,还有,”元向西一边说,一边又抽出了个小小的封口袋。它被密封得不错,里面一把圆圆的、像药片似的小白片,看着仍然和新鲜的一样。“这是和淀粉放在一起的。”
波西米亚打开了两个袋子,使劲闻了闻。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不把鼻子凑近到能吸入白色粉末的距离,就几乎什么也闻不见——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清楚了:两个袋子的内容物,闻起来一模一样。
“你在书桌里放这个干什么?”波西米亚举起两个袋子,“白片是什么?淀粉做的吗?”
元向西看着她,嘴巴张合几下:“啊?”
波西米亚突然有点恼:“我自己看看,你回客厅吧!”
轰走了丈夫之后,她往房间里多叫来了两条光鱼,这一次确保每个角落都时刻被照得亮亮堂堂,这才翻开了那一叠文件夹。文件夹里,是一只只鼓囊囊的信封,每一个都写着同样的收信地址和收件人,没有一只带邮戳、或是封了口。
她打开了其中一只信封,刚一展开信纸,顿时掉下来了两张照片。其中一张,她抱着元向西的肩膀,二人对着镜头笑得极开心;另一张,她自己正低下头去吻宝儿的脸——宝儿从她的嘴唇下半转过头,圆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从眼角里,黑眼珠盯着镜头。
妈:
你好!有一阵子没有写信了,因为宝儿前阵子生了水痘,地里又要收一批麦子,简直忙得转不开手。你身体还好吗?家里怎么样?我们下个月会回家看你的。落款,1981年10月25号。
……已经十月了吗?
波西米亚迅速抬起头,在日历本上翻了一阵——1981年的前五六个月里,几乎每一天的日历上都有零零散散的笔迹;笔迹在七月份时消失了,而十月份和十一月的日历上,也依旧到处都是一片空白,没有哪一天被圈起来,写上“回家”的。
第二个信封里,又夹了几张照片。每一张里都有她,其中一张上,波西米亚坐在桌旁,正在给最小的孩子喂一碗糊糊状的食物。
岳母大人:
您还生小亚的气吗?她非要让我来写信。我们这个月没能回去,真对不起,实在是突然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随信附上一些照片,希望您能消气。落款,1981年11月30号。
下一封信,是同样发给波西米亚母亲的,除了祝她新年快乐、告诉她宝儿很喜欢她送来的礼物之外,同样也有几张照片:宝儿吹灭了蛋糕上七根蜡烛,一家五口一起布置房子、迎接新年。
落款,1981年12月28号。
波西米亚的手不知不觉颤抖起来,在纸张簌簌的响声里,几乎要拿不住信了。她匆匆翻过了所有信封,速度越来越快,因为接下来的内容也差不多都如出一辙:全部是提前写好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等到了时间就要往外发的信件。除了给波西米亚母亲的之外,还有偶尔几个其他的亲戚朋友;里面的每一张照片,波西米亚都在客厅的相册里见过,显然是洗了不止一张。
其中那一张她由元向西抱着,笑着仰头去咬苹果的照片,与落款是1982年6月的信装在一起,附文道“我们的果园收获了!”。
波西米亚将所有信封、文件和淀粉都一起塞回了抽屉里,爬起来就冲出了门,抬脚就要往楼上跑。她说过的,再生孩子的时候就会写下一本日记;这个房子里一定还有至少两本日记,能提醒她,从1976年到现在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吱呀”一声,不知是哪儿的门悠悠地开了;声音刺穿了死寂,惊得她肉皮一跳。
……元向西不是也在找线索吗?怎么会这么安静?
就算是他走路行动时没有任何声响,他打开抽屉、柜门、搜找东西时也不可能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但是仔细一回忆,似乎每当他从自己视野里消失、没有出声说话时,这房子里就寂静得像是只有她一个人。他在干什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吗?
她站在楼梯上,慢慢回头看了一眼。
客厅里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