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7一向对什么都好奇,连巧克力蛋糕是什么味道都忍不住要问一句,在元向西说他们四个人已经构成了五个人的阵容时,它却连一声也没出,压根没有问过一句“第五个人在哪儿”。那个时候,人人的心思都被元向西占据了,谁也没有留意到始终不声不响的J7。
机器人不像人类一样那么多心思掩饰,它既然不问,那就说明它也早就知道了。
现在想想,知道大巫女一事的,除了她、人偶师、波西米亚和猫医生之外,还有一个季山青。不算胡苗苗的话,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前面三个人,谁也没有对外人说过……但J7知道了,元向西也知道了。正因为这样,元向西才认为自己不得不留下来。
“姐姐,”季山青像是呢喃似的,问道:“你接下来想去哪儿?让我给你准备签证吧?”
签证?她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他的神色——随即立即下意识地拒绝了:“不用了,人偶师已经找到签证官了。他说过,会把签证官带过来。”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却怔了怔。自从上次在意识力星空一别之后,她明明已经觉得,二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必要猜忌疑虑了——她怎么还非要等人偶师找的签证官呢?
但是礼包只“唔”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往心里去。
“好呀,那就等他回来吧。”他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不染一丝灰:“不过,就算姐姐想让我留下来,我能留下来的时间也不长。”
“我知道你担心离开时间长了,会被数据体发现……但为什么你不能搬个家呢?何必非要和它们共处在同一片空间里?”
提起数据体,她就忍不住想起了变成数据体的余渊——但她知道,现在不是问起余渊的时候;就像现在不是问起波西米亚五段生命的时候一样。
礼包抬起头看看她,蓦然笑了,往后一倒,靠在围栏上。“不行的,我走不了了,姐姐。我是离不开那里了。”
“为什么?”林三酒扭过身,直直盯着他。“你遇见麻烦了?是因为数据体吗?”
“都不是。”季山青仰起头,望着天空说:“姐姐,我从数据体身上获取的信息量,已经不是任何一个类型大脑能装载得下的了……现在那份庞大的信息量,早就成为了我本身的一部分。不,这么说比例不对,应该说我早就成了它的一部分。因为它是依赖于那片空间而存的,所以我也离不开那片空间。”
风从天空下远远地拂过来,灰沙轻扬,让林三酒不由微微眯起了眼。他凑近了,把手缩进袖子里,用袖角抹了抹她的脸,才小声说:“现在在你身边的,只是我很细微的一丝意识而已。”
“你的意思是……那一片空间已经是你的‘大脑’了?你没法带着它走?”
“差不多就是这样。”
林三酒茫然地坐了一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现在的存在形式,姐姐你大概很难理解。”季山青抱起膝盖,一眼也没看她,低声说:“你不知道我的感受……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我在你身边,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我,才被光芒笼罩着,终于体会到了一丝丝的释放感……剩下无穷无尽的我,都在那一片黑暗宇宙里煎熬。”
他还是头一次这样坦白——或许是因为林三酒上一次和他说过的话,让他多了几分底气。
“我……我该怎么办,才能帮到你?”她说话时,发现自己声音都在发颤。
“你没有办法的。”季山青摇了摇头,忽然轻声一笑:“我感觉自己好像一头一口能吞下山岳的庞然巨兽,只能吮着指甲大的花蜜活下去……我本来一心要成为你的锚,却变成了今天这样。姐姐,数据体把自己宣传得像神一样无所不能,但即使是数据体,也逃不过命运的残酷不仁,你说这是为什么?所谓的老天,又是什么东西?”
他说到这儿,重新倚进了她怀里。他确实像个小孩一样,要不断吸取着林三酒的气息,才能安心。
“我不知道,”她伸出手,轻轻揽住他单薄的肩头。她有点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只要季山青还能留下来,就让他留下来吧……她只是还有一个疑惑,想再确认一下。
“你现在的身体,是礼包,还是人类?”
季山青顿了顿,似乎明白了她这一个问题里藏着的深意。也是,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自己这一句问话后的心思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是礼包噢。”
林三酒一怔,沉默地点了点头,将他搂得紧了一些。
她没记错的话,礼包的身体就等同于一个物品,是不需要也不能够用签证的。礼包要来到这个世界,也不难;只要让一个传送到这儿来的人抓着他就行了……他也说了,他编写出了一具身体,把它用签证送了过来。他确实没说过,拿着签证的是自己的身体。
真正的J7,大概正生活在某个末日世界里,什么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