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需要有人带我去图书馆,”林三酒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还得去找报社、电视台和杂志社之类的地方,问一问能不能打广告什么的……这都需要一个本地人带路。”
“打什么广告?打广告是要钱的,你有吗?我听说一小段电视广告就得好几十万呢。你不要看我,我一个月工资四千五。”
林三酒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其实不急着联系其他进化者好像也没什么,反正六个月以后他们就都要冒头了……到时再找签证官,应该也来得及吧?
看来人生在世大部分的妥协,主要还是因为没钱。
“不光是打广告啊,”吴伦开了个头,就得把话都说完,“衣食住行不都要花钱吗?你也不能一直留在我这儿吧?你今天一顿就吃光了我一个星期的晚饭,我养不起你的啊。你没有家人吗?你回家吧,好不好?”
礼包的面庞从脑海中一划而过,随即是她的Exodus,以及从Exodus走廊里跑过去的波西米亚的背影。
林三酒将脸埋进枕头里,没有出声。
“我也想回家啊,”她过了半分钟,才喃喃地说。
吴伦好像有点儿误会了,唉声叹气地说:“真是……人人家里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算了算了,反正我这样明天上班也撑不住,我给组长请个假吧。”
她爬起来掏手机发短信,屏幕盈盈亮起了光,黑夜里浮起一张白白的小脸。“幸亏她知道我今天晚上状态不好,主要还是因为……”吴伦说着,看了林三酒一眼。“诶?你把脸洗干净了长得不错啊?我在柜台时,怎么记得你血盆大口的?”
林三酒简直懒得和她说话。
一直挨到四点,听着吴伦发出了悠长平稳的呼吸声,她悄悄掀开被子起来了。心里头揣着事时,睡觉感觉就像是浪费时间。
凌晨四点时的城市是暗蓝色的,像是现实睡着了以后做的一场梦。过夜生活的人回家了,清晨起床的人还没醒,整个城市正是睡得最熟的时候,唯有路灯静静照亮着马路,橘黄灯光融化在夜色里。
林三酒沿着马路一直走,一路上把属于现代社会的点点滴滴都看进了眼里:还没开门,但是后厨已经冒起了蒸汽的早点店,铁门关得严严的汽车配件维修店,路边树下堆了几个不知道谁扔在那儿的垃圾袋,偶尔有一辆车疾驰而过。因为步速快,她走过的范围很大了,也没有踩着任何副本;家家户户都平稳地安睡着,不受一丝搅动。
她心里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终于被打消了。她原本想过,这个世界会不会早就迎来了某种形式的末日,只不过仍旧维持了平和的假象——就像菌菇社会一样——但现在一瞧,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间。
汽车轮胎压过地面的声音,从身后靠了上来,在她身边放缓了。林三酒回头一看,发现是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里头的司机正张望着往外瞧,似乎是要看她坐不坐车;她正要摆手拒绝时,只见那司机急忙一拧头,油门一踩,逃命似的又急速驶离了她的身边。
……妆不都洗干净了吗?这司机或许也和吴伦一样,对力量和危险都很敏感?
林三酒站在凌晨无人的街头上,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去才好,想了想,干脆绕了一个圈,从另一个方向往吴伦家折返。那小姑娘怕得累了,此刻睡得很熟,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一个摆脱林三酒的大好机会。
吴伦住的地方,显然不是什么地段金贵的区域。在繁华高级的市中心,一切都被包装得干干净净、毫不费力;越往郊外去,人们想方设法生活的痕迹就越包不住了,露骨地浮上了表面。一家收废品的小回收站大剌剌地挨着理发店,餐馆门口渗着一片片黑色脏污水渍。
林三酒走着走着,忽然一转头,又折回去了。
她来到废品站门口,见大门紧锁,干脆绕进小道里——四周一片寂静,这样的小巷也没有摄像头,正好方便她一翻身就跃上了墙头。底下是个院子,散发着臭烘烘的一股味道;正如她所想的那样,里面堆满了压扁的易拉罐、塑料瓶……和旧报纸杂志。
林三酒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她其实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但她确实太需要知道这个世界的讯息了;想了想,她干脆将所有的旧报纸都卡片化收了起来,准备带走慢慢看。
“这么多,你得看到什么时候?”许久没出声的意老师问道。
“我扫一眼日期和标题就行,不需要把所有的内容都看过嘛。”
意老师没了声——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说话了。“你这几天多练习练习意识力吧,我……有点担心。”
“你担心什么?对了,怎么这两天很少见你说话?”就是偶尔说一句,也马上就没了声息。
“也说不上来什么……”意老师似乎也有些不大肯定。“我就是……有点累,就像是你犯困似的……我消失休息了一天,再回来的时候却还是累。或许你开始练习,我就会感觉好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