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拿稻草松松散散地扎起来的,那这个年轻人就是拿精钢提炼打造的,正沉甸甸地压在这个世界里,压在他的视网膜里。普通人也许看不出分别;但是对他而言,这差别几乎刺眼。
尽管年轻人的姿态放松,面色安然,但只是一照面的工夫,那股压力就几乎叫关海连喘不上气了;赶在对方打开车门之前,他急忙重新将门锁上,一拧方向盘,朝马路上疾驰出去。
又让一个能力仍在的进化者坐上这辆车,他的日子还能安稳得了?
“我可没让他上车……”他低声自言自语道。
市区里开不快,他生怕又像上次一样,被堵在车流里时,让那个女进化者强行上了车——他干脆一转弯,朝附近一个体育馆的方向冲了出去;那个体育馆周边是一大片不能动不能拆的山林绿化带,没有什么楼房,自然也没有多少人车。
马路上车流迅速稀疏了,车速也渐渐提高到47公里了,他往车旁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见身后最近的车离他也有四五个车身的距离,更别提什么不该有的人了。关海连松了口气,重新靠在椅背上。
一只手探过来,敲了敲他的窗户。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差点叫关海连一拧方向盘撞到马路防护栏上去。他忙一转头,正对上了窗外不知何时追上来的一张人脸——“嗨,”刚才那年轻人冲他一笑,声音隔了车窗模模糊糊;跟着汽车跑起来时,样子仍旧轻松得很,连一声粗气都不喘,还指了指窗户,似乎示意叫他开窗。
关海连即使不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白得难看。他死死咬着牙,盯了前方路面几秒,下意识地希望自己不看他,他就会走了;但从余光里,他知道那年轻人仍旧以时速47公里的速度跟在车子外面跑——看起来,这还远远不是对方的极限。
再撑下去也没有意义,他要是一拳打坏车窗,最后还是得自己赔。
关海连抬眼看了看后视镜,暗骂一声,将窗户放了下来。
“我就说嘛,你果然是一个进化者,”从风声、引擎声和脚步声里,那年轻人笑着说道,气息平稳得就像是坐在沙发上。“虽然你好像已经失去力量了。”
“你们的事我不管,”关海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不和进化者有牵扯的,你要去哪儿还是自己去吧!”
“你看我这样也知道,”那年轻人答道,“我要去什么地方,哪里用得着车?不过我不知道那地方在哪,就不好办了,必须得靠出租车啊。”
关海连可不想被人看见他在白天的马路上,和一个能紧跟着汽车奔跑的男人隔着车窗说话。他紧紧咬着牙关,希望自己不配合的沉默能让对方感到没趣,丢下他离开。
但是后方的喇叭声、呼喊声被风传了过来,肯定是已经有人发现了。要是运气不好,可能连照片都被人拍下来了——幸亏这个世界没有网络,拍下来也无法上传,只能在几个亲友间看一看。
那年轻人对他造成的骚动丝毫不往心里去,反而还挺热心地问道:“你也看见广告了吧?我正是要去找那个林三酒的。怎么样,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不去!”
“为什么?”那年轻人随着他的一踩油门,也同时加快了速度,仍旧与疾驰中的出租车保持平行。“我和她联络上了,我觉得回去之后,能力恢复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你跟着一起回去,就又能拿回力量了啊。”
“我不在乎力量。”
那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说:“好吧。那你告诉我,那个地方怎么走,我自己去。地址是——”
关海连猛地一按喇叭,刺耳的鸣笛声顿时淹没了那年轻人的话音。他朝窗外探出头,冲着前方空荡荡的马路上高声吼道:“怎么开车的!”
那年轻人闭上了嘴。
在他缩头坐回来时,关海连小声朝窗外扔了几个字:“别说出来,赶紧走!”随即就关上了车窗。
他朝自己的后视镜瞥了一眼。在后视镜上,挂着一个平安符;从垂下的红线旁边,亮着一个微弱的小小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