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了短信,找到被林三酒拿来用的那个号码,看着光标跳了一会儿。
……说什么?怎么说?该说吗?
“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点被召集来的人比较好,”她打下了这一句话,犹豫了几秒,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蝉鸣从窗外一声声地控诉着夜色。小区外远处马路上,时不时响起汽车的喇叭声。
“河欢是主动来找你的吧,不觉得太巧了吗?”又删掉了。
“我觉得你信任河欢之前,应该先……”先什么,不知道,想不出来,删掉了。
吴伦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困兽似的声音,把脸埋在枕头里。
试过了七八条讯息,又都一一删掉之后,她放弃了。现在太晚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先让她当一晚上的鸵鸟好了,说不定到早上就没事了……
在她迷迷糊糊就要睡着时,同样的敲门声急风骤雨一般惊醒了她——这一次,那敲门声强烈得好像就要把门板砸破了,伴随着男人声音在门外喊道:“开门!快点!”
吴伦急忙披上衣服,从猫眼里往外一看,至少看见了两三个男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一下才打开门,小声问道:“怎、怎么回事……”
“还问怎么?”小冷哼了一声,四下看了一圈,那戒备的神色简直像是踏入了敌占区。“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不知道吗?”
吴伦手脚发凉,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她真的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她现在又是真的害怕。
“我们研究了一下,决定你以后不要再和她见面了。”小冷一挥手,说:“你去把行李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去、去哪儿?”一听说跟着走,吴伦头皮都炸开了。“我,我不想走……”
“这你说了不算。你早知道害怕,干什么还要提醒她?”和她一起在医院待了一晚上的中年男人,忽然冷笑了一下,说:“不把你带走能行吗?你差点把我们整个行动都暴露了!”
吴伦在听明白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可能不小心发送出去了一条信息。但那不可能,她明明没有,而且对方也说了,是“差点”——她隐约知道电话、短信可能会被监控,可难道没说出口的话、没发出去的信息也会被听见看见吗?
“快去收拾东西!”小冷喝了一声。
那秃顶男人至少有一点说的不错:她对于自己的去留,说了的确不算。
吴伦看着自己的身体活动起来——她的脚下转来转去,她的手在把各种东西塞进箱子里,她的身子轻飘飘地发软。她的心神却退去了体内深处,就像蜗牛受惊时会缩回壳里一样,好像这样一来就能保护自己。
等东西收好、纸条写好之后,吴伦终于微微地放下了一点心,颤声问道:“你们……是要把我送回老家吗?可我还有工作在这里……”
小冷懒得理她。那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倒是反反复复说了几遍“大半夜的还折腾我们,真是要命”;这让吴伦问了两句也不敢问了,大包小包地背着,趁夜半时分出了门——她又被拉回了上次那栋白楼里,这一回签了很多字、印了很多手印,但是连文件内容都没有瞧清楚。一直在房间里坐到了早上,那个毛发稀疏的脑袋探进来,叫她:“走了!”
这个“走了”,当然不是说她可以回到自己的小公寓里去。
折腾了一晚后,已经开始迷迷糊糊的吴伦和秃顶一起,坐上了早上7:30分的长途大巴,经过十多个小时的奔波,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老家。工作早就用一条短信打发了,算辞职了;这个月薪水都没结,也不能回去领了。
“我们多照顾你呀,”那秃顶说,“还特地让我给你送回家。这是对你的保护,你知道不知道?”
吴伦确实被保护起来了。从她回家之后,居委会就常常上门来关心她,家门口也坐上了不认识的人。手机依然原样留给了她,但她把电话卡抽了出来,以剪刀将它剪碎了,冲入了马桶。
她再也不想用手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