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嗡嗡”的电流声中,浴室被洗成一片雪色惨白,唯独浴缸上沉沉地压着一个黑衣黑发、一动不动的人。他从领口中、从黑发下所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几乎快要和浴缸、白墙融成一色;瓷砖地面却被大片大片的血给刺穿了——整个浴室只剩下了三种颜色:雪白、漆黑,和血红。
乔元寺又浮起了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现在同时想做三件事:一是打电话报警,回归正常生活;二是走进厨房,将刀扎进自己小腹里;三是学着樱水岸的样子,旋转打开那一只银色戒指。
第一个不着急,而第二个选项让她非常迷惑,所以她最终只做了第三件事。
毕竟不是进化者,使用细节上有点没掌握好,“哗啦”一下从乔元寺手上掉下来了一堆各色物事,乒乒乓乓砸在地上,还差点伤了她的脚趾。里面有一把枪,幸亏掉下来时没有走火。
她将枪插在后腰里,跪坐在地板上,按照樱水岸的描述摸索寻找了一番。
【时间回溯】像是一个老式电话上拆下来的数字轮盘,还附带了一张不知道是谁写下来的使用说明,从泛黄的纸片上看,似乎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
“……拨打888-9242-000就可以用了?”
好像并不用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去转,但是乔元寺怕出错,将使用说明来回看了两遍,还是决定了,一会儿要将那串数字一个个转出来才行。
使用这个物品,真的就可以回到过去任意一个时间点上吗?
太神奇了。
乔元寺都走到车前了,才想起自己没有穿鞋。她也没有回去穿鞋的打算,光脚踩在水泥地上,弯腰朝车后座里看了一眼。
到此时此刻为止,“零号病人”仍然是活着的——活着,但是浑身上下都被捆缚得紧紧的,双目紧闭地躺在她的车后座上,暂时失去了意识。
乔元寺打开车门,将那个男人拖了出来,任他“咕咚”一声摔在地上;“零号病人”的头震得在地上弹跳几下,活像是卡通片的效果。
附近有一间屋子里亮起了灯,从窗帘后方走上来一个影子,正悄悄往她的方向看——乔元寺知道那是某个邻居,压根没往心里去。
“使用者可以挑一个目标人物(可以是他人或自己),以该人的时间线作为基准,回到过去的某一时间点上。持续时间仅有一分钟。”
使用说明上,是这么写的:“需要注意的是,如果时间基线属于他人的话,使用者必须抓住目标人物,才能和他一起回到他过去的时间点上。这也就要求,使用者在当时必须至少和目标人物处于同一个世界,才能使道具生效。不然使用者在那一分钟里,便会回到自己当时所在的世界里去,浪费了这宝贵的一分钟。”
就是这个原因吧。
樱水岸想做什么,她已经很清楚了,杀掉零号病人,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但是樱水岸无法回到世界末日之前的时间点上做出改变——因为他那个时候压根不在这个世界里。
他说,自己拼上了一条命而弄到手的物品,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出入,导致他不能用了,还为“自己被命运捉弄”向她道歉……樱水岸太傻了吧。
他那时的确不在这个世界,但是她在呀。
那样自说自话地就把她刨出去了,是不是太可笑了。
在拨号之前,乔元寺打量了一下“零号病人”的脸。原来一切的源头就是长得这样子啊,平平无奇的一个中年男人。
她攥住了“零号病人”的肩膀,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了过去。夜空中响起了扑棱棱的拍打声,她也没有抬头去看;那只鸟烦得很,时不时就要飞来一趟的,她都习惯了。
【时间回溯】果然生效了。夜晚退成白日,白日退成夜晚,景物周转变换,世界像是一个被人往回拨了过去的转轮,乔元寺近乎麻木地意识到,自己的视野很快就已经全都模糊了。
她想象着自己家里,樱水岸重新站起来,血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回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在那里,他还不知道乔元寺是谁。
等世界恢复原状之后,末日就会变成从来没有发生过。所有因为末日才来到这里的进化者,自然都不会来了;那个活着的、将继续活下去的樱水岸,与浴室里的那一个樱水岸,自此成了两条现实和记忆的平行线。
而她和零号病人,就像是转轮里不管怎么跑、仍旧原地不动的仓鼠,当轮子停下来时,他们仍然在一处。
选取的时间点是零号病人在变形之前,所以【时间回溯】把乔元寺一起给带到了一年之前他所在的地方——那男人身上的绳子不见了,意识恢复了,刚刚在一张办公桌旁挂上了电话,抬起了头。这似乎是他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世界地图。
仅有一分钟的时间啊,她想。
“你是谁?”那男人吃了一惊,高声喝问道,面孔微微一扭。
真是的,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乔元寺抬起枪口,将子弹送入了他的额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