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已经看出她醒了啊。
“可是……”病得稀里糊涂的谢风,说话时显然少了一层过滤网:“我好久没有碰过别人的皮肤了。以前我生病,我妈都会抱着我。”
“抱着你?你们泪城人这么感情外放么?”
那时她还在上小学嘛。但是这句话谢风没说。
爬进三十九度的被窝里时,东罗绒一脸绝望的样子。要她抱着谢风,那是万万不肯的,但一起躺在床上,让谢风枕着她的胳膊,尚且可以忍受一下。
“好了,不要哭了,”东罗绒这一句话听起来意外地极其温柔,温柔得只会起反作用:“……世界上哪有什么事,值得你为它一哭。”
尽管高烧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的,但总体来说,谢风一天比一天好。
东罗绒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捡了个来路不明的人养起来,是否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她反而一天天地往谢风房间跑,看她吃饭了没有,把自己不爱吃的西兰花都放她碗里,跟她学泪城本地话,和她一起敷面膜,并宣布“这是最好的退烧贴!”,过了一会儿,又要抱怨“你是炉子吗,把面膜都烤干了”。
她只是绝口不提自己的事。东罗绒是谁,她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在泪城,这些谢风通通都不知道——老实说,谢风也不知道这些讯息对她而言是否还重要了。
不管东罗绒是谁,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第四天晚上的时候,谢风感觉浑身松快清爽多了,好像终于彻底摆脱了高烧。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天,骨头都酸痛了,好不容易退了烧,自然想爬起来活动活动。现在时间不算太晚,估计东罗绒还没睡——不过她若是去找东罗绒聊天的话,可得多穿两件衣服,才敢敲开那个冰窖的门。
谢风套上了酒店的厚浴袍,还把领子立起来包住脖子,抱着枕头出了门,不知道的看了还要以为雪人成了精。东罗绒的房间在另一条走廊的尽头,要穿过电梯间;谢风像老太太似的拖着脚步,懒懒散散地走入电梯间时,恰好看见一架空电梯刚刚关上了门。
她没往心里去。
当谢风看见前面走着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没往心里去。
那男人始终走在她的前面,并未打开两侧任何一间房门。直到他在尽头一间房门口停下脚,转身按门铃的时候,谢风才终于僵住了——那正是她也要去的房间。
而且,她认识那男人。
任何一个泪城人,在最近一年里恐怕都对那男人的模样很熟悉了:秋长官作为抓捕疑似进化者、负责泪城治安的安全长官,那一张硬朗瘦削的面孔,是时常出现在新闻和报纸上的。
他没有躬身亲自处理过抗议学生这种小鱼小虾,但隶属于他部门的安全兵,曾经追逐着谢风一连跑过两条街,将她的书包从后背上扯了下去。
谢风立在原地,一时间只觉自己前进不得,后退不得,被卡在了空荡荡的走廊里。
电视下的秋长官,看起来比镜头上更严肃清峻,身材笔直,竟没有一点肚子。他等待屋内人开门的时候,侧脸上一点神情都不带,好像即将进门是为了谈公事。
大概是察觉到了走廊后方有人,他转头看了一眼,目光从谢风的酒店浴袍上扫过,就不加怀疑地收了回去。
谢风死死地抓着枕头,正装作要敲另一间房门的样子;她的拳头从半空中收回来时,隐隐发抖。
房门开了。
……她甚至仍旧像以往一样,脸上带着冷淡和厌烦的神色,低声对门口男人说了一句什么,遥遥的听不清。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她稍稍往外探了一下头——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了。
在秋长官走进房间之后,东罗绒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