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都走到五十二道去了,什么也没看见。”
安然的身影站在昏暗城道的深处,卡在分叉路口上,一张脸朝前直直伸着,好像脖子是块受了热的黄油,正不受阻力地从胸膛上滑出来,马上要掉下去了似的。他刚才还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现在就有渐渐要消失的迹象了。“我们继续走吧,去那一个方向看看,西边我还没看过。”
说着,他转了转脖子,看着又正常多了,还伸手指了指伸向右边的分叉路口。
叶德假装吃了一惊的样子,仍坐在地上,喃喃说道:“没人?一路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怎么可能?”
安然比他想的还要聪明一些:他没有直接强迫二人随着自己往西走,反而利用“二人不知道我听见了他们对话”这一点,先在叶德心里种下了疑惑。一旦叶德觉得林三酒有可能真的不在五十道,他自然不可能再打草惊蛇、高声呼救;那么安然也能够在猎物不出声的情况下,将二人从东边顺利引走了。
叶德倒是很愿意配合他一次,让他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尽管现在体力都回来了大半,他还是倚着安娜,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小姑娘现在一定很困惑害怕,但只咬着嘴唇,紧紧跟在叶德身边,似乎叶德已经是她最后一道得救的希望。
他很想告诉安娜,自己其实只有一个压箱底的攻击手段。
作为受欢迎的播音员,哪怕叶德根本不擅长战斗,他也不缺签证和物品——十二界的签证越来越多,拿的难度也越来越低;他能得到的物品虽然不是珍稀强大的道具,但也足够保障他正常的生活所需。
他是难得的幸运儿,生活在几乎没有恶意的环境里,他一直也尽量只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没想过自己哪怕仍在繁甲城中,竟然也会有不得不战斗的一天。
叶德在脑海里反复试演了几次自己的攻击——他身上有不少波纹球,但能够发动袭击的机会,想来想去却只有一次。波纹球的爆炸威力不小,若是在城道间被变异人追逐时用上了,繁甲城首先就要崩塌碎裂一大片;所以他必须一次性解决问题,决不能让安然有重新爬进城道的机会。
至于安娜……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也好。
他对繁甲城太熟悉了,做了二十年普通人、十四年进化者,只要条件允许,他就会待在繁甲城里;他就像一条被抛下的狗,哪怕家人早已不在,房子内人去楼空,也仍不断徘徊在旧址附近。
叶德很清楚,顺着右手边城道往西走的话,很快就会迎来一个死胡同,想从死胡同出去,就必须爬上天花板断口,跳到另一条城道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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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干是有点危险的:另一条城道不远不近,必须要跳过去,但是落脚点又恰好很窄;一个不小心,人可能就会顺着城道墙壁滚下去,摔到城道外那一大片新搭的空荡荡土台子上。
正如脏辫对林三酒介绍过的那样,它的基础不牢实,曾经塌落下去一块,带着刚刚搭建了一半的房子跌落进了山下烟霾里。自那以后,除了偶尔几个小孩子跑去找野草,就很少有人踏足了。
“这可不好办了,”安然站在天花板下的扶梯上,头消失在断口外,只有声音清楚地响起来:“你们两个能够跳去下一条城道上吗?”
“我可跳不动了,”叶德压着砰砰乱撞的心脏,尽量装出了虚弱的口气。“你可能得先跳过去,再把我拽上去。”
安然窸窸窣窣地爬上扶梯,没过几秒,又从天花板断口伸下来一个头,盯着他们说:“快点上来吧。”
当他和安然一起站在另一条城道上的时候,就是叶德准备发动袭击的时候了。
他紧张得手心湿滑,几次没抓稳扶梯,看着似乎真的很虚弱;当他和安娜好不容易爬出天花板断口,这才发现原来安然的身体早已在另一条城道上了,只有他的头伸了过来,长颈在空中一晃一晃。
“唔……安娜先过来吧,”那颗正在向身体徐徐靠拢的头上,从布条下露出了笑容。“让哥哥拉着你,我也放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