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影像游戏碟片店门口流连半天,还摸了一会儿街角小动物园里的羊,短短几百米的路,她已经快走了半个小时。红T恤衫也不催她,只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好像她的脚后跟上长出了他的脚尖;又好像她的肩膀上多长出了一个头。
他跟得这么紧,连找别人试探一下情况的机会都没有了。
“诶,你看这个,”
当她路过一所宅院的时候,林三酒忽然停下脚,指着大开的木门里头,招呼红T恤衫说:“那个鲤鱼池多好看,是吧?我就喜欢鲤鱼,咱进去瞧瞧。”
她看不出来这是不是私人住宅,但说着话时,她仍一步就迈进了宅院里。
别看红T恤衫跟她跟得很紧,却不像是急着要把她带去哪儿的样子,一声也不吭地跟进了院子。
……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林三酒与他肩并肩站在鲤鱼池边上,绿水波丛里,一条条红白金黄穿梭来去;看着看着,她抬手理了理脑后头发。
收回手的时候,她顺势按上了红T恤衫的后背。
红T恤衫一个激灵,嘴巴才刚刚张大了,林三酒已经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她早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了,他的身体还没完全落水,林三酒就已经开始往外扭身了;当他落水时,连他砸起的一人高的雪白水花,都没能溅到她脸上。
她作为进化者的肌肉与爆发力,总算在紧急关头被勉强唤醒了一部分,承载着她,一路冲出了宅院。
林三酒对小镇不熟悉,干脆看哪里人少就往哪里冲,她的全部意志力,几乎都在鞭挞着懒马一样的双腿。
在这个地方,她和红T恤衫都不是什么战力高超的进化者;有了那红T恤衫挣扎爬上岸的时间,已经足够她远远地将那所宅院甩在身后,影子都看不见了。
脚下仍旧在一步紧接着一步地跑,但不知从何时起,林三酒满脑子都是她将红T恤衫推下池子前的那一瞬间。
她看过好几次红T恤衫打哈欠的样子,对他的哈欠,简直比对他本人还熟悉;她知道自己肯定没有看错,当她的手放上红T恤衫后背的时候,他激灵了一下,随即张开了嘴——马上就要打哈欠了。
不是吃惊之下要张嘴问话,反而是要打哈欠。
为什么他会在心生惊疑的时候打哈欠?
不,不,这不是重点。如果她的推测没错,那就说明红T恤衫之前几次打哈欠的时候,都是因为他心中产生了惊疑……为什么?
她信了他那一番关于座谈会的话,有什么好惊疑的?又为什么会促使他改变去睡觉的心思,让他一直紧紧跟着自己?
既然已经甩掉了红T恤衫,为了不引人注意,林三酒重新放慢了脚步,若无其事地沿着街边阴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她与红T恤衫的对话。
二人的交谈不管回放几次,林三酒都看不出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露了马脚。她只不过问了问座谈会的事……不管座谈会是真是假,她明明没有任何理由知道关于它的任何讯息,怎么开口一问就引起红T恤衫的警觉了?
她在全神思考时,脚下没有留意方向,想着想着一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好像走到了小镇的边缘。一直往外不断漫延的小镇,像一片湖终于上了岸,在前方一大块荒草地上咽了气。
人偶师好像还留在小镇里受制于人,林三酒自然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只是红T恤衫恐怕早已经从池子里爬出来了,不知道是否正在喊人帮忙,就算要回去找人,她最好也还是先等一等,避开风头——林三酒也记不清自己卡片库里还有没有能改变相貌的东西了,不如先找个地方暂时藏身,找一找能用的东西,等乔装以后再进小镇找人。
她走进一小片树林里,倚着一棵树坐下了。在一次次试着打开卡片库的时候,她仍留着一只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她还剩下多少日光可用……能不能从天空中看出现在是什么时候?
一边继续叫卡,林三酒一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树叶的影子锯齿参差地噬咬着一片天光,露出了树冠间一小块天空。
天空中的海浪仍旧和上次一样。
但这不是重点。
真正叫林三酒浑身都像是凝住了,一时间连动也不敢动的原因,是头上每一片叶子的形状,周围树冠的大小,天光被噬咬的边缘……都也与她几小时前看见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