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点的餐啊,”奥利佛茫然地扫了一眼牛皮纸袋,说:“我在这里上班啊……噢,您还有一个中可乐。”
仿佛是上辈子一样遥远的记忆,打上了心头。林三酒都忘了,在不知多少年以前,在一切什么高温、堕落种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她偶尔去麦当劳,都总是点这个套餐的。
她近乎神经质地转头看了看,兵工厂高高低低的建筑物之间,依旧安静空荡得与刚才没有分别。
其实看也没有用;她跳下来之前,岂止是“看”,各式手段都用上了,不也没有意识到这里还站着一个奥利佛吗?他简直像是在林三酒快要掉落地面的时候,才忽然从空气里浮出来的一样。
“告诉我,这是——”林三酒止住了话头,想了想,半是冷笑半是焦躁地说:“我估计问了也没用,你大概只会给我装傻吧。”
“啊?”奥利佛不安地动了动。他对于几乎快要捅上脸的教鞭,似乎浑然不觉,又把牛皮纸袋和中可乐——林三酒仍然不知道那杯中可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向她递了递。
“你说你是这里的员工,”林三酒用教鞭一摆,问道:“我问你,麦当劳呢?你现在站的地方,是一家麦当劳吗?”
奥利佛也跟着四下看了看,面上没有多大的神色波动。他也没说话,仿佛他身边的环境没有一点不对劲。
“您需要我把餐点留在这儿吗?”他尽量礼貌地问道。
人偶师那句“残羹剩饭”,又一次在林三酒脑海里回响了起来。她低眼看了看纸袋,咬着牙说:“不需要,你现在就带着它离开这里。”
“真的吗?”奥利佛吃了一惊,“新客户本月能享受的免费一餐呢,您真的——”
他这句话没说完,林三酒手中的教鞭蓦然一伸,划破空气就打向了他的身体。只要碰上了,【因材施教】至少应该能给她提供一点线索,起码足够让她猜一猜奥利佛的身份了吧?
然而在银亮教鞭即将碰上奥利佛的时候,连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这一切太过诡异不合理,可能是她的潜意识一直在试探分析着眼下情况,也有可能是她感觉奥利佛在自己余光中浮起了半个礼貌的微笑,林三酒心中一紧,蓦然一震手腕,急急地将【因材施教】重新化作了一张卡片。
不能碰,她感觉到自己似乎不能碰上他。
教鞭激起的风从与影子一起奥利佛的脸上划了过去,吹得几缕从帽子里落下来的头发微微一晃。
林三酒手心里都泛起了一层凉汗。
……他是一个具有实体的人。
“那我把东西留在这里了,”奥利佛保持着一脸笑容,弯下腰,将牛皮纸袋与纸杯中可乐一起放在了石砖地面上。“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等一等”三个字卡在了林三酒喉咙里,她还没将话给摇晃出来,奥利佛已经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消失在了高墙下的阴影中。
不论是教鞭,手电筒,还是“纯触”与意识力,都再没能从破开的阴影里找到半点奥利佛的踪迹——就像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样。
假如他是一个投影也就罢了,但是林三酒刚才分明看见了,他的头发能被外界的风吹动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在她被罩子困住的呼吸声里,林三酒隐约听见牛皮纸袋被夜风吹得微微一响。现在,就只剩下她与地上的纸袋了。
她在要不要打开它这个问题上,举步维艰、左右两难地想了好半天工夫,终于一转身走开了,加快了脚步,迅速一闪身钻进了一条小巷里。
她从地上摸到了一颗小石子,对准了远处的纸袋,伸指轻轻一弹;几乎不费她什么力气,那只纸袋却像被炮弹轰中了一样,蓦然击打飞溅在了后方的墙壁上——生菜、碎面包、蛋黄酱夹着碎纸片四散出去,仿佛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薯条雨。
林三酒又愣住了。
这一次,她愣住不是因为奥利佛真的给了她一袋麦当劳;她愣住是因为有一只手不知何时拢住了她的肩膀,一个她以为自己做梦也不会再听见的熟悉嗓音,正伏低在她的耳边,含含糊糊地叫了她一声:“……小酒。”
她慢慢地转过了头。
一张拉伸得几乎变形的漆黑大口,将任楠的脸挤进了头颅的边缘。银亮的唾液像一吊丝线似的,滴答一声,打在了她的肩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