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慌乱、惊恐与疑惑,全部被她压了下去,尽量没有从声音语气里流露出分毫。假如有旁人看了,或许还会觉得惊奇:这个女人后脑勺都被含进了一张嘴里,可是说话却好像还挺冷静。
那东西的嘴并没有停下来回话。它毕竟仍是个人的形状,嘴也是个人嘴的大小;此刻要从一张人嘴拉伸扩张成能吞下一颗人头的深洞,自然不大容易,过程也慢——林三酒甚至能听见肉皮咝咝啦啦在自己耳边被撕裂开的响声。
“你没长腿?”林三酒忍住了恶心,不去想后脑勺黑布袍子被浸透后的感觉,只说道:“你这就不太聪明了嘛……腿多有用啊。”
她明明知道对方并不会回答的——眼看都要吃进嘴里了,它不会在这个时候停下来与食物对话。
“墙上伸出来的那把长尖刀……也是你干的吗?”林三酒压低声音,喃喃地说:“看起来似乎是兵工厂出品的东西,我记得好像是可以通过粒子震荡而穿破绝大多数物质的吧?”
那张嘴——那张牙齿陷在她头发中、舌头压在她后脑勺上的嘴里,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林三酒脚下忽然动了。
这一次,她没有后踢了;她脚下迅速一转,几乎没有遇上任何阻力,就将自己的后背对准了小巷中另一堵墙。林三酒急急往后几步,将自己、以及抓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一起,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在半声扭曲难听、却戛然而止的尖叫里,林三酒感觉到后脑勺被一股热热的东西冲上了;她立即再度一偏头,幅度之大,差点扭到了脖子——一道银闪闪的寒凉亮光,悄无声息地从她耳边滑了过去,余光中还能看见它的尖端上,沾染着黑红的血腥。
那双一直攥着她的手忽然松开了;林三酒立刻挣开了胳膊,把自己从“任楠”的手臂之间撕了出来,匆匆几步退了出去,一把拽下了身上的黑袍子,这才回头看了一眼。
昏蒙蒙的月光下,在兵工厂小巷墙壁上,一个卡通玩具似的人形黑影,正张着大嘴,被一把长长的尖刀给挂在了墙上。尖刀刀柄深嵌在墙壁里,另一侧刀尖却从那张黑幽幽的大嘴里伸了出来,无声地滴下了黑红黏液。
“原来你不是没长腿,”林三酒沉重地喘了两口气,半笑了一声。那人形黑影就像变形了的卡通形象一样,头颅极大极圆,腿却很短;当它用那一双长胳膊按住了林三酒的时候,它短短的双腿却正好能垂荡着,摇晃在她的背后。
如今再仔细一看,这个已经死了的人形东西,与任楠几乎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但是林三酒第一眼看见的脸,的确属于任楠不假;更何况她还听见它说了好几句话,全是任楠的声音。
“装成谁不好,却偏偏要装成一个脑壳被刀捅穿了的人,”林三酒以意识力在手上覆盖了一层,慢慢伸向了那个大嘴东西。“这一下,你装得足够到位了。”
在刚才意识到身后人没有脚,或者脚不沾地的时候,林三酒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从卡片库里叫出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描述的力量】,另一个却是一把尖刀。
尖刀不是特殊物品,甚至不是武器,它只是她与季山青在公路旅行时用来切菜的厨刀。
用意识力将尖刀按在墙壁上的时候,林三酒正在一句一句地向身后东西问话;在问话时她掺杂进去的描述,就通过【描述的力量】发动了,使厨刀被固定在了墙壁上,暂时变成了一把能利用粒子震荡切断绝大多数物质的长尖刀。
剩下的就很简单了:林三酒只需找准方向,将自己后背上的东西,笔直地喂给尖刀就行了。
问题是,这玩意儿是从哪来的?为什么会让她以为是任楠?
就在林三酒的手即将要碰上那个短小人体时,被刀尖吊在墙上的影子,却无声地往后退了一点。一个毫无疑问已经死了的东西,此时却好像害羞似的,从她指尖处滑开了。
林三酒的汗毛都站了起来。紧接着,她明白了。
吊着尸体的墙面正在无声地往后陷——原来那不是一堵墙,而是一扇与墙面同色的门。大概是因为没有锁上,此时受了力量冲击之后,它正一点点向后打开,带着那具死尸一起滑进了门后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