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它似乎更像是一个绳圈;在绳圈的图画里,嵌入了一个“9”。
伏在清久留后背上的黑色人影,重新又把脑袋缩了回去,一点点爬上了他的肩膀,像一只硕大的、人形的壁虎。不管是它身下的清久留,还是一旁的季山青,好像都依然无知无觉——两个小人形仍旧站在石墙前,一动没动,位置不变,呆滞了一样各自盯着面前石墙上的图画。
从“季山青”的脑袋上,渐渐垂下来了一个绳圈。
那绳圈晃晃悠悠地落下来,不知道另一头系在什么地方——头上不是只有夜空吗?——马上就快要碰到“季山青”的头顶了。
季山青第一时间制止住了自己仰头去看的冲动。他不傻,他不会把自己的脖子主动暴露出来。
“我们可能暂时没法从这个小巷拐角里走出去了,”身旁的清久留,正在尽量平静地说:“你左边的路……并不是路吧?”
季山青抹了一下眼睛,慢慢转过了头。
他一直不敢彻底把头转过去,看一看他们本该拐弯走上的那条小路。余光告诉他,那条小路与之前的街巷没有太大分别,都是由层层石板堆砌起来的,没有一丝光;但是有另一个什么东西,正在小声地一次次诱惑他转过头去,叫他仔细看清楚——因为那个东西知道季山青会看见什么。
……一幅刻在石墙上的画。
说“画”不太准确,因为它精准、立体,极其真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幅浮凋了。在这么昏暗的夜晚里,如果不面对面仔细观察,只用余光一扫,恐怕谁都会以为那是一条小路——但它只是表现出了一条小路的浮凋。
像眼睛也会被烫着似的,季山青勐地扭回了头——他没有忘记此时可能正朝他降落下来的绳圈——他不敢抬头,可也不敢站着不动,急匆匆地往后退了两步,叫道:“我……”
这个字一出口,他发现自己正好看见了第十幅画。
第十幅画里,“季山青”像刚才的自己一样,朝左边转过了头,看见了那一幅假装是小路的浮凋;绳套已经有一半都软软地搭在了他的头顶上,但绳索仍然在继续往下走,就像是一条软绵绵的蛇,在寻找着脖子。
在他身旁不远处,“清久留”正抬手指向了假路,嘴里正在说话,似乎在示意季山青去看——这也跟刚才一样。只不过,那一个坐在他肩膀上的黑色人影,不知何时伸出了双手,早已牢牢地遮住了清久留的双眼。
挡住了?
那他是怎么看见假路的?
季山青蓦然一惊,正要转头去看清久留——这是在发现了石墙壁画以后,他第一次真正地直接用肉眼去看清久留——然而不等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季山青的目光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勐地停住了。
他从满墙的画里,发现了第十一幅图。
这一幅图里,“季山青”的小人果然也和刚才的他本人一样,已经往后退了两步;半空中的那个绳索落了个空,到底是没有捞着季山青的脖子。
另一侧,“清久留”依然站在原地。
或者说,季山青认为,那个人形应该是代表了清久留的——它的身材、衣着和体型都和之前画里的“清久留”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整个脑袋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几乎没有形状的漆黑,凌乱地盘旋在了清久留头颅应该在的地方,正从脖子上直直地对着季山青,好像在等他转头一样。
“你怎么了?”
清久留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你为什么不肯转头?”
假如仅仅是画中有一团漆黑代替了“清久留”的头颅,那么季山青再胆小,也不至于一眼都不敢朝他望去。但是紧挨着第十一幅画的,是第十二幅。
在第十二幅画里,“季山青”与“清久留”是面对面的,显然他已经看见了对方脖子上的那一团漆黑。
然而“季山青”的身体却正在朝地面上软倒栽落——在这幅画里,一切细节都已经称得上是栩栩如生了,因此也能很清楚地看出来,第十二幅画里的季山青,已经死透了。
“你看得见吗?”季山青忍着不转头去看他,低声问道。
“看得见,”清久留答道。
“那你看看第十一幅和第十二幅画……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不肯转头了。”
截至目前为止,所有的画中讯息都不能当作真实可靠的线索——发动了这个陷阱的人肯定希望能够离间二人——但同时也不能一概不信。
因为此时季山青的眼前,正摇摇晃晃地垂着一只失望的绳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