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万水大师从背后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牵到佛寺之中。
耳畔梵音不断,万水大师说:“善有善果,恶有恶果。”
十四岁的商清晏道:“那为何作恶者端坐高台,行义者死于非命?”
万水大师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十四岁的商清晏偏执:“姗姗来迟的业果,又算什么业果?”
万水大师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施主,你着相了。”
一双手忽然抚上了商清晏的眼睛,商清晏垂眸看去,不是万水大师,而是虞安歌。
虞安歌的声音很轻,她怕惊动了这个人:“我觉得你好像在哭。”
商清晏一笑:“我都没有眼泪,怎么会是哭呢?”
虞安歌的指腹擦拭着商清晏的眼角,果然不见泪水。
虞安歌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唐突了,想要收回手,又被商清晏一把抓住:“万水大师说我执念太深,缺少慧根。”
虞安歌不懂佛法,只有一套自己的处事规则:“我不信善恶自有果,只信人定胜天。谁欠我的,必要他千百倍来还。”
商清晏笑眼弯弯:“看来虞公子跟我一样,没有慧根。”
虞安歌道:“佛像庄严慈悲,但它走不下莲花台。今生,我只信索命厉鬼。”
商清晏幽幽叹了口气:“我未从佛祖身上寻到的救赎,却在厉鬼身上找到了。”
虞安歌默默将手抽了出来,问道:“那姜御史呢?他那样的出身,又为何皈依佛门?”
商清晏道:“他心怀抱负,奈何生不逢时,江河日下,人心不古,他看在眼里,却无力改变。”
“据说他入朝为官的第一个月,便因看到无数冤假错案申诉无果而头发尽白。若他不是姜家子,手持丹书铁券,只怕早就死于官场倾轧了。”
听商清晏说到这儿,虞安歌有些动容:“众人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才是最痛苦的。”
商清晏道:“不错,他丁忧辞官那三年,拜入万水大师座下,日日聆听梵音,意图以无边佛法自渡。可惜他剃光了头发,长出来的,还是苍苍白发。”
说到这儿,商清晏自嘲一笑:“万水大师也说,他没有慧根,把是非曲直看得太重,可世间万事,不是非黑即白的。”
虞安歌倒是能看出来一些,姜彬可是一点儿私情都不讲,让她颇有些头疼。
商清晏道:“之前万水大师讲经,我二人都是被赶出门外的。所以我虽跟他以师兄弟相称,但万水大师从不让我二人叫他师父。后来...”
商清晏再次讳莫如深起来:“后来,万水大师不肯见我,说我会污了佛门重地。”
商清晏看向手腕上的佛珠,脸上露出寡淡的笑容。
这佛珠是万水大师所赠,劝他放下杀心,止恶向善。
终究是他参不透,放不下,缺少慧根。
万水大师这话说得就太重了,虞安歌想问为什么,但抬头看商清晏的面容,在夜色中幽暗肃穆,带着森森寒意。
担心又提起商清晏的伤心事,虞安歌没有追问,挑起之前的话头道:“姜御史油盐不进,连你的话都不听,执意从头查起,若是耽误了功夫,可如何是好?”
商清晏转着手里的佛珠,轻笑一声:“谁说他油盐不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