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和这两个小弟聊起来才知道,王亚樵已经成为名震上海滩的斧头帮帮主时,韩麟春才真的大吃一惊。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那个矮瘦的青年人与斧头帮联系起来。在东北,只偶尔听人谈起上海滩出了一个“九爷”,没想到却是他。只是,少帅怎么就和他有了联系呢?看情况,两人的关系还挺好!
来到酒店,却发现杨文凯一脸灰涩地坐在酒店旁的台阶上,失魂落魄地。他有些吃惊,急忙下车问:“文凯兄,出了什么事了?”
杨文凯见了他来,才觉得找到主心骨了,他一把抱住韩麟春的腿,带着哭声说:“老韩,我犯了杀头的罪了!”
看了这样子,韩麟春的心莫名的一跳,他硬绷着不让自己往最坏处想:“到底什么事?”
于是杨文凯断断续续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他真的摊上事了。
原来饭店里的伙计看见这两位东北人很阔绰,估计手边很有钱,就动了心思。这些伙计多少有些帮会的背景,也和一些大赌场、大妓院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杨文凯出去溜了一圈,见通告说拍卖会要到三日之后才开始,便想放松放松,谁知道就入了人家的道了。
杨文凯别的都好,就是有一宗毛病:好赌。这些伙计都是人精,岂有不对症下药之理?于是被带到附近一家赌场,上轮盘赌去大赌。可惜赌运不佳,屡战屡败,一不留神,竟将买机械之款输去大半。
接下来就是老套了。伙计们怂恿他翻本,他也心焦如焚,欲罢不能,只有本着屡败屡战的“大无畏精神”,继续赌去。只说捞来凑起,谁知输来网起,五十万元全光了!
韩麟春睁大眼睛:“全输光了?!”
杨文凯眼泪在眼角不住闪烁:“全输光了!”
这下糟了,可怎么办呢?向张作霖认错求援吗?又怕张作霖降罪;不向张说吗?把买机器的大事误了,更将吃罪不起。韩麟春想起少帅对他的器重,从一个外人连续跃升到与奉系老将们平起平坐的地步,可谓恩同再造。自己初次带人出来办事,竟然做得如此灰头灰脸,辜负了少帅的信任不说,还有可能让少帅受责,禁不住长吁短叹,悔不当初:“老杨,你怎么可以把购机款拿来赌!你好浑啊!这让我怎么向老帅少帅交待!”
杨文凯羞愧无地,也想起少帅对他的信任,后悔无加地说:“错已铸成,我只有一死谢罪了!我没别的好说的,我死之后,少帅一定会善待我的家人。只请老韩你告诉我的儿子,将来无论如何不得赌博了!”
韩麟春还是知道人才难得的道理,张汉卿把他们挖来,可不会因为这种错误就到把人逼死的程度,平时老帅待人还是很和蔼的。他想了想,把杨文凯扶起来:“老杨,咱错了第一步,死不足惜,我们的事还没有完成呢。我们再和家里商量商量,看怎么挽回这损失!”
护送他回来的两个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原来这官场中人不但也好赌,这赌的金额大得很,而且胆子也大得很!便有一人说:“不知道杨爷去的赌场叫什么?”
杨文凯虽然悔恨交加,但脑筋还是很光亮,略想了想便说:“好像叫什么‘公兴俱乐部’的,在法租界那边。”
两个人一齐摇头说:“这可难办了,这‘公兴俱乐部’是黄老大的地盘,又有法国人罩着,想找回场子可就难了。”十赌九骗,这么快就把这么大笔金额输掉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中间有猫腻。
黄老大就是名震上海滩的黄金荣,据说手下有门徒十万人,控制着几乎上海滩的各个角落、各行各业。就是王亚樵本人,也不敢轻易找他的场子,何况愿赌服输,人家先在理上占住了。不过本着人溺己悲的心态,两人一齐说:“刘兄弟也不用太难过,我们回去和九爷说说看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
根本不用多想了,韩、杨都是老江湖,这个安慰的意思听不出来吗?不过还是感谢了他们的关心。韩麟春乍逢大变,还是很静气地和两人告别:“多谢两位照顾,兄弟心中有事,就不远送了。”
思来想去,这事拖不得。当天晚上,韩麟春就乍着胆子给张作霖写了一封电报,说明原委:“后悔莫及,本欲跳黄浦江自杀,又恐耽误了买机器的大事。请速再汇机器款五十万元,将机器买妥即回奉请罪,万死不辞!”
万死不至于,但是该负的领导责任还是要扛的。杨文凯是厂长,虽然握有管理权,但是名义上却要居于自己这个督办委员之下。
本来想写给张汉卿的,最后还是直接给了张作霖。光棍一点,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后果自己一力承担罢了,何必再把少帅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