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弼还好,他虽是明火山执掌。但很显然,在今日来此之前,兄弟二人已经有了约定,将出风头卖人情的机会,交由钟魁这新面孔身上。
而钟魁却时而抬首,时而踱步;言不在焉,似乎心神不定。不复为归无咎讲解局面之时的从容洒脱。
归无咎心中一动。自袖间取出一道青皮书卷。
然后又命呈上笔墨。张开书卷,龙飞凤舞,不过十余个呼吸,便留下一书。
归无咎笑言道:“钟道友位列巨宗,见识不凡。我云峒派纵有甚奇珍异宝,只怕也入不得道友法眼。以此为酬,道友多半是看不上的。只得别出心裁,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还望道友勿要嫌弃。”
话音未落,已见归无咎食指一点,当中逼出一点精血,坠落于图卷之上,立刻化开,呈现为誓约法符之形。
钟魁一扬首,面上难掩惊愕。
正事做成,正要好好宴饮一番,求个畅快;他之所以扭捏磨蹭,自然是为了一个契约准信。
但是如此重大之事,难免略微有些商议余地,问明所需,抑或讨价还价。如今归无咎不与他商量,便独立立下契约……莫非,是保准了提出的条件,定能使自己满意不成?
怀揣着三分犹疑,钟魁将契书接过来看。
只一望之下,钟魁面上红光陡然一涨;双目圆睁,反复再看一遍。然后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指,逼出一点精血落下。整个过程迅捷无比,好似生怕归无咎反悔一般。托住书契的左手,亦可见微微颤抖。
钟弼心中一奇,探头来看。却见书契之中所言的是——
若是钟魁今日所留讯息为真,异日归无咎果真在星门、水冥宗、玉蝉山三家中的一家,寻得破境机缘。那只消归无咎驻世一日,便护佑钟氏一日平安。除此之外,钟氏若有甚难处,归无咎可代为出手三次。
如此条件,钟弼只觉得不可思议,头脑微微发晕。
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好风借力,扶人于展冀之时。钟弼料到了这一步棋或许有极高的回报;但却未想这位云峒掌门,竟有如此豪气!
这一回,自己那好孙儿又赌对了。
休看其兄钟魁眼下风光,但列家巨擘大宗之职司,并无世袭一说。若是其后辈功行不足,人走茶凉再常见不过。一旦钟魁不在,至多只需短短百载,前辈余荫、人情,便能完全消磨干净。
而一位日曜武君,寿二万余载。有此一卷契书,等若立下一家至少二万余载根基的世家。如此家族,访遍数十道、数百家名门,也未必能够寻得出几家来。
而所谓的“三次援手”,其实未必真正需要如何出力。只需寻一个机会,露上一面。让世人皆知你背后靠山是谁。往后行事,自然无往而不利。
但对于归无咎而言,却并无太大负担。因他早已看穿“真幻间”之秘,所以才能如此大方,许下大愿。不愁这二人不死心塌地襄助于己。
见钟魁迫不及待的立下契书,归无咎暗暗点头,又笑言道:“钟掌门。你待如何说?是如法炮制,而是另有章程?”
方才二人说话时,有意无意已经言明。虽然他二位是嫡亲兄弟,但是眼下早已分家,往来亦甚少。归无咎留于钟魁的契书中,所谓“护佑钟氏”之言,自然指的是钟魁一脉,与钟弼无涉。
至于钟弼这一头,须得独自立下契约。
钟弼眉头拧出五六道深纹,双手环搓,似乎心中纠结难缠。
犹豫了好一阵,钟弼终是咬牙言道:“如此厚赐,钟弼不敢领受。钟弼这里唯有一愿:吾之嫡孙钟业,也算有两分资质。愿就此拜在归掌门坐下。”
钟魁原本欣喜万状,沉浸其中。此时闻言也不由惊诧,心中暗道。当年自己这兄长素来行事稳妥;不想如今却是愈赌愈大了。又或者是爱孙心切,以至于未能冷静抉择?
就一时而言,自然是拜在上修门下更为亲近。但师徒之间,本只是“一世之缘”。若是一两千载后其徒弟殁了,师尊是否提携其血脉族裔,实是两可之间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所以从长远来看,自然是两万载护佑更加实惠。
除非你有极大把握,拜入门下的这位定能成材,将来得以继承衣钵,甚至青出于蓝。如此,当然是你赚到了。
只是这几率之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就钟弼之本意而言,自然以为得到将来的日曜武君长久护佑更为实惠。但是来此之前其孙钟业千万叮嘱,归掌门允下的任何回报,无论看上去如何丰厚,皆不要去接;只将这一道条件提出。
如今局面,皆是钟业一手谋划。钟弼思前想后,还是依照其孙之定计行事。
归无咎也有些意外。心念一转,回味当初钟弼之孙钟业的神采气象,终是言道:“可。挑个吉利时辰,便让令孙入我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