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
谷芃归无咎在太华岛内外漫游数千里远近,直至子夜方才回返。
此间陈设,一如昨日;唯有那小土丘的正中央,多出一件浅绿色的方口长颈壶。
四人道行来历俱是非凡,虽然面临大事,却并未多出甚么琐碎关节来。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是分坐东南西北,静候紫星复现而已。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紫色星辰隐隐约约显出一道虚影。
季札左右一望,沉声道:“季某先来。”
又道:“一能生二,不启不发。还请扶苍贤弟激上一激。”
言毕之时,其身躯已然化作纯粹白色,仿佛沐浴月华间的一道塑像。
归无咎念头一动,季札之言,其实透露出他所修神通是被动激发的一类,多半是防御类型的神通。
扶苍面无表情的一点头,应声便二指成诀,向前一刺。
这一刺看似平平常常,似有敷衍之意。但归无咎立刻看出,这一刺厉害之极,神通起兆的一瞬,四维八方皆被封锁,颠倒先后。论道术妙意,倒是和越衡宗的镇宗之宝有些相似,只是规模不及而已。当今九宗近道境中,并无一位上真有这般修为。
或许唯有魏清绮、林双双踏步近道境后,方能与之伸量高下。
这一刺看似由点及面,其实无所不至。
季札玉色之身,已是避无可避。
果然,一声极细微的脆响之后,季札之“身躯”彻底崩散,似化为十七八块残破的朽土,宛若塑像被打破。
但归无咎神意锁定,此“季札”并非其正身,不知何时已被替换成一道宛若塑像的分身。
其真正身躯,已然立身于数千丈之外。
而扶苍的“定中一刺”反应之快丝毫不在归无咎神识之下,法力聚拢,已重新锚定了季札真身,颇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此时只是演示神通的缘故;其实若是季札愿意,此身藏形于千里万里之外,也是寻常。
归无咎却知,除非季札逃出扶苍神通起念之一瞬所笼罩的范围,否则皆是无用。短短两式交手,本应是季札演示其本命神通,结果倒是扶苍的抛砖引玉之手,异常夺目。
倏忽之间,季札的“真身”也被追及。
此身随之溃散,竟是化作一摊流水。
这同样是一道分身。
举目可辨,季札的真正“正身”,不知何时又飘忽至百余丈外的某一处角落。
又是瞬息之后,第三道“身躯”又被追击,击溃。
崩散之后,成了一团若有若无的气机。
可是此等演化分身的手段,总有尽头。第四道“身躯”被击溃之后,化作流星点点,碎屑千万。隐约可见一道若有若无的虚影,似乎重新浮现在不远处。
归无咎心中一动。
方才季札四道身躯,看似真实无比,其实归无咎一瞬间便辨明其只是幻身;此时这道朦朦胧胧、若有若无的身躯,却反而是其真身。且归无咎十分确定,季札的金蝉脱壳之法走到了终点,再没有变化的可能。
可是扶苍那一缕如电如蛇的剑光,却不再追击,而是嗡嗡乱转,好似化作了无头苍蝇。
扶苍“噫”的一声,收了剑诀。
品约定睛一望,愕然良久,才道:“好神通。”
归无咎亦道:“好神通。”
原来,那固形、液形、气形、光形四重四重分身的抵挡,绝不是什么花架子,而是一道奇异的“手续”,或说“过程”。季札的正身之所以看上去模模糊糊,并非其法力不足;而是其已莫名遁至扶苍封镇界域之外。
以归无咎功力精,自然看明白扶苍所立界域封印并未被暴力击破;亦并未感受道一丝空间波动的痕迹。
其道理之精奥,就连归无咎一时也暂未尽解,只是隐隐有所猜测。
扶苍那一剑,已然是封镇类道术的绝旨,其道境之后的威能,不在越衡宗镇宗之宝之下。
连这一剑也能突破,同境界中一切封印镇压之法已是形同虚设,身怀此术,只要不是道行相差过大,已永无败亡之虞。
同为“金蝉脱壳”,此法竟似较归无咎借助真幻间本身像的手段更加不可思议。
斗法已讫,这一道神通照影,尽数被收纳入绿色的方口长颈壶中。
季札身躯恢复正常,道:“接下来就轮到扶苍贤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