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无咎决心一下,正欲起身的同时,忽然微微一怔。
他身上所藏,一个铭刻已久的印记,突然觉醒,搅动本身剑意,传来一道道若有若无的波澜。
微一沉吟,归无咎并不迟疑,立刻驾起遁光而去。
……
七日后。
目光扫视了一眼下方的世俗繁华,那一座规模甚宏的都城,归无咎减缓遁速,落在城池之外的一座小山之上。
因为有一道极高明的结阵阻挡的缘故,自山底自半山腰处三百余丈,皆被极厚的浓雾遮蔽。凡人若不慎步入,不是久困于内,就是兜兜转转六七日自原路返回。
山巅空空荡荡,环绕这一方石台,仅有二人。
年长的那人大约是金丹修为,不难看出骨相轮廓其实甚佳;只是皮肤之上皱纹隐现,气血也明显衰败,很显然是日暮西山之象。
而与他相伴的那人,大约是十七八岁年纪。虽然五官清朗、温润如玉,但是并未年轻人的飞扬洒脱,反而一望便知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这一老一少,又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额头处都有一奇特的枫叶之形,彷佛族徽一类。
归无咎纵遁光一落。
年长的那人双眼连眨,确认自己并未看错之后,连忙上前深深一拜,道:“荆阳见过上真。”
他身畔那少年,双目睁大了一些,似乎仔细打量归无咎一眼,然后跟着一拜。
只是这一拜,颇有些例行公事的味道。
归无咎定睛一望,缓缓道:“我当年功行未深,有劳你久候了。”
旋即伸手自袖中摸出一枚丹丸,丢了过去,澹然道:“服下此丸,可稍补元气。”
归无咎赶到这里,虽然之用了七天。但是当年他功行未臻上境,所留传讯之法,完全是倚仗精微具备,在一界之中缓慢震荡。所以归无咎接受到消息时,至少已过去了半年之久。
这山巅寒气极重,若荆阳在全盛之时自然不惧,但以他现在衰微之极的气机,又要护持那少年,所以也颇为艰辛。
归无咎一声叹息,道:“以你精湛的武道根基,至少当还有三百年寿元。你尝试破境了。”
荆阳面露暗然之色,道:“是。”
此时荆阳面上并无太多惊喜,反而有一丝忐忑。只听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言道:“其实……迄今为止,上真当年所提出的条件并未满足;但是荆阳思虑再三,还是发动了上真所留信物。若是万一不成……荆阳唯有以死谢罪。”
归无咎本想说“我已知之”;但看荆阳一套说辞筹备甚久的模样,终是将这四个字收了回去,只澹然笑道:“你说说看。”
荆阳见归无咎并不生气,心中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于是将此事原委,细细道来。
这五百年来,荆氏族中后代,看似有入道之资、天赋上佳之人,前前后后也有十来个。荆阳也抱着一线希望,每当其人“三解空”之法蕴养成型,他便将其带到这山巅石台处,观摩那一道剑痕。
其实这十余个弟子,其中有三四个天赋资质远远胜过荆阳自己。但是其等一试之下,所得也不过极浅薄的一层,距归无咎当年所言动用一次解空机会、近得其中奥义的要求,相去可谓十万八千里。
荆阳这时方知,归无咎留下的一一道缘法,也不是那么好得的。
近百余年来,他的心思也渐渐放到自己破境元婴之上。尽管他自知以他的入道路数,破境极难,但不尽力一搏,终不甘心。
但十年之前,他的二十三代后裔中却出得一人,名为荆柯,天资奇绝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练气九年而成筑基,且当年荆阳用“三解空”之法拓印转译的三路各一千二百九十六道剑术,荆柯不用解空秘法,单单以本人智力知见,观摩三遍之后便将其尽数掌握。
荆阳自然是大为震动,立刻将荆柯带到此山之上,令其尝试以“三解空”天赋观摩,看能否一举功成。
荆柯在石门之前,观摩三日三夜。
然后言道——他能够做到。
这三日三夜,他只是亦目力观望,并未动用“三解空”之法。
荆阳又惊又喜,对荆柯所言深信不疑。
但还是催促荆柯以实战法门做成再说,他心中也好放心。
但出人意料的是,荆柯却选择拒绝,言道自己的“三解空”之法,另有用途。
最终荆阳也不能劝服。
因预感自己时日无多,荆阳经历了长久的心理斗争,终于选择冒险——在约定条件并未达成的前提下,发动了归无咎所留的信符。
那“荆柯”,自然就是眼前这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