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费尔南心情极度尴尬,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滑铁卢战役开始前阵前投敌的事迹,但是当着皇帝的继承人的面说出这些,还是让他有一种被公开处刑般的尴尬。
“哼。”艾格隆冷哼了一声,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悦,不过他也不打算纠结这一件往事。“在本来是加泰罗尼亚移民的后裔,也不曾受过帝国的恩惠,只是在1815年被临时征兵入伍而已,所以大战在即,你想要明哲保身也无可厚非。当年开小差做逃兵的人多得很,也不差你一个……所以既然我已经接纳了你,那就代表着我不会再纠结这一件事,这一点请你放心。”
正当费尔南稍微缓解了一些尴尬之后,艾格隆突然就又话锋一转,“但是,既然我原谅了你当时的临阵脱逃,那你也应该对我展现出应有的坦诚才对——费尔南,你真的只是靠着这些,换取了自己改变人生的机会吗?”
“是的,陛下。”费尔南虽然心里非常紧张,但还是以极为笃定的语气回答,“我的人生极为简单,先是当渔夫后是当兵,别的其他事情我也不会做了。”
“那你真是太谦虚了,我觉得除了这两件事之外,你至少还是一个情场高手……”艾格隆冷不丁地说。
费尔南愣住了。
一瞬间,他浑身僵硬,背后也突然冒出了冷汗。“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不是很直白吗?费尔南,你的妻子,梅尔塞苔丝-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旧日是和你一样的渔村姑娘,而且是个孤女。这位可怜的女子,在即将成年的时候,为自己找到了一位未婚夫;然而,最终和她结婚的却不是那个未婚夫,而是费尔南你……这岂不是证明,你确实是一位情场高手吗?”
费尔南只感觉自己心跳骤然加速,他几乎能够听到那种“砰砰”的声响,犹如是天庭的怒锤一样,让他血流加速,浑身疼痛,说不出话来。
“陛……陛下……”他的嘴唇不断打哆嗦,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满面哀求地看着艾格隆。
他内心中最污秽、被掩盖最深的秘密,正在被人慢慢触及,他不知道着一柄利剑到底能够刺到多深,但是哪怕只有现在这么一点点程度,都已经让他感觉到如同灭顶之灾了。
“对于你的情场胜利,我并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们都是法国人,能抱得美人归就是本事,别说有未婚夫了,就算是有丈夫又怎么样?大家只会夸赞你有本事——”艾格隆一边说,一边怀着恶趣味给费尔南竖起了大拇指,似乎真的在夸奖他,“不过费尔南,我倒是想要知道一个问题……那个可怜虫,到底叫什么名字,现在又在哪儿?”
说完之后,艾格隆饶有兴味地看着仍旧跪倒在地的费尔南,等待着他的回答。
在他的注视下,费尔南大口呼吸着,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一样,整个人几乎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不明白陛下到底是派了什么神通广大的人去了马赛调查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挖到这么多信息;他更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居然有这种闲心,来如此细致地调查自己。
我,不过是个旅长和伯爵而已,值得你这么做吗?他心里破口大骂,却也不敢抱怨出来。
“他叫……他叫……”费尔南的嘴唇抽搐的,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人的名字来。
不仅仅是因为紧张而说不出话来,同样也是因为,他现在真的忘了那个家伙的名字——自从洗白上岸,升官发财还娶了梦寐以求的爱人之后,费尔南用莫尔塞夫伯爵的名号来把自己粉刷一新,拼命想要遗忘自己贫穷而且卑鄙的黑历史,更不愿意去触及那件告密桉,所以刻意去遗忘了与此有关的一切,所以在这个紧张不安到极点的时候,他也一下子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了。
艾格隆等了十几秒,确定对方真的说不出对方的名字之后,他又微微冷笑了起来。
“呵,那个小伙子真是个可怜虫啊,未婚妻被人抢了,连名字别人都记不住……不过倒也可以理解,有谁会去在意失败者的名号呢?情场得意又平步青云的你,本来也没有记住他名字的必要,对吧?”
费尔南不知道该说对还是不对,只能捂着胸口,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讪笑。
毫无疑问,他毁掉了一个原本前程远大的年轻人的人生,但他从来没有过一秒钟内疚过。对于他来说,毁掉自己面前的一切绊脚石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又有什么值得忏悔的?
那个可怜虫如此,阿里帕夏如此,马尔蒙元帅一样是如此。无论他们对自己如何,一旦有碍于自己,那就应该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至于被踢开之后石子是生是死,那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陛下……自从离开故乡之后,我的事业就牵扯了我绝大部分精力,我确实……确实没有兴趣再为过去的争风吃醋来干扰自己的心情。对我来说,在我和我夫人结婚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已经……已经结束了。”他用自己最后仅存的镇定,向艾格隆辩白。
就像落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一样,此刻他在心里疯狂地祈求,艾格隆的调查到此为止,如果哪怕再多挖一层,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恐怕就要发生了。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祈求一样,艾格隆似乎终于打算停下了。
“费尔南,我很遗憾,用这些无关紧要的陈年往事,来让你再承受新的折磨。”少年人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我只是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记得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他的下落了吗?”
费尔南用尽全力,重重摇了摇头。
“好的,我接受你的解释。”艾格隆点了点头,“那么,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去过马赛调查你过往的那个人是……”
艾格隆鼓了鼓掌。
门重新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遮挡住了光线。
费尔南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口,他不愿意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被另外的人看到,可惜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门口站着的是他认识的人——基督山伯爵大人。
“埃德蒙-唐泰斯。”伯爵大人一边盯着跪倒在地的费尔南,一边慢慢地抬动脚步,走到了对方的面前,“莫尔塞夫伯爵先生,那个可怜虫,就叫这个名字,这一次……我想您不会再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