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会忘掉的。”他耸了耸肩,然后答应了下来,“不过,既然您打心眼里希望同我划清界限,那您为何又跑过来和我对话呢?”
在他看来,爱米丽刚才完全可以远远跑开,不搭理自己,这样明确地划清界限,自己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所以,她这么做,一定是有着她的用意。
“您是有什么事情希望我帮忙吗?”接着,他又试探着询问。
“是的,和您这样的聪明人讲话就是方便。”爱米丽轻轻点了点头,“我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希望您能够帮我——我再也不想当唐格拉尔夫人了,您能尽快帮我去掉这个该死的头衔吗?”
维尔福瞬间就明白了。
也对,“唐格拉尔夫人”对爱米丽来说,现在就是可怕的负资产,她无时无刻不想要尽快抛掉,这样进可另攀高枝,再差再差,退也可以挽回自己的名声,也不用再去担心唐格拉尔留下的庞大债务。
然而,即使她这么渴盼,现实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在这个天主教占据意识形态绝对地位的年代,贵族们离婚是难以想象的,哪怕多年分居感情完全破裂却还维持着名义婚姻的大有人在。
唐格拉尔虽然跑了,但是只要他没有被确认死亡,对爱米丽来说,她就要长期继续顶着这个耻辱性的称号。
不过,难归难,但对维尔福检察官这种法律老手来说,却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比如可以寻找当初结婚手续和文书上的问题,宣告婚姻无效;比如可以找到甚至编造出唐格拉尔违反婚姻财产契约的证据,解除婚姻;甚至还可以伪造一份死亡文书,让爱米丽恢复自由身——反正已经卷款逃亡到不知道哪儿的唐格拉尔,这辈子肯定也不敢回到法国了。
一旦摸清楚了情况,又站在对方有求于自己的优越地位,维尔福也就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您是希望我动用法律手段,为您解除婚姻,恢复您的自由吗?”维尔福轻声问。
“对。”爱米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可是您刚刚已经跟我说过,我们已经毫无任何牵扯了……我没有任何必要为您去冒这种法律风险。”维尔福指出了事实。
“我确实不需要您因为过去的交情而帮助我。”爱米丽冷笑了起来,然后把声音也放低了,“我只是想要与您来一场公平交易而已,您帮我一个忙,我也帮您的忙,这样我们就不必欠彼此的情了,您看如何?”
维尔福沉默了片刻,心里在快速权衡着。“可是您现在又能帮助我什么呢?”
“我现在确实帮不了您什么,但如果我未来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得到了两位陛下的欢心,那我就可以帮您的忙了……”爱米丽信心满满地回答。
“您现在就要我帮忙,然后却用不确定的未来来许诺我,这并不对等——”维尔福摇了摇头,显然不喜欢爱米丽的条件。
“那您想要什么?”爱米丽眼中闪过一丝怒色。
“要不这样吧,您想办法让我认识那位基督山伯爵并且和他攀上交情,那我们就算两清了。”维尔福提议。
爱米丽犹豫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放心吧,我绝不想要打搅你现在的生活,更不想让你我过去的事情暴露出来——那样的话我同样也会前途尽毁。”维尔福安慰了她,“对我来说,既然我接下来可能注定要为罗马王效劳,那我多认识几个他的宠臣总是好事。
“话说回来,您不是一个保王党吗?怎么有兴趣来为我们的陛下查桉了?”爱米丽追问。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时势已经变了,随着国王陛下的退场,我原先的关系网已经失去了大部分价值,为了保住我的地位,我必须重建一个——政治立场对我来说只是一件外套而已,既然气候变了,我就应该换一件。”
“我还以为您从来不在意什么关系网呢?当年您可是出了名的铁面人。”爱米丽疑惑尽去,然后嘲讽地笑了起来。
“哼,您真的认为,单纯靠着坚守法律就能当好巴黎的检察官吗?”维尔福的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无奈。“您可以嘲笑我,但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去维护法律尊严了,就我在身边的所见所闻,就算我倒台了,接替我的人恐怕比我还更加不堪……”
爱米丽对维尔福的自夸和辩解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也不在乎什么法律尊严,对她来说,只要能够尽快为她解除这段噩梦般的婚姻就足够了,哪怕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在所不惜——再说了,维尔福检察官的交易条件并不苛刻。
“好,我会找机会让你们两个攀上交情的,但是你千万不能拆我的台……无论过去有什么,我们最好都将它遗忘掉,等我们完成这笔交易之后,我们两个就概不相欠,以后也不需要再有任何交集了!”爱米丽叮嘱对方。
“当然如此。您放心吧,我绝对无意破坏您未来的幸福。”维尔福微微躬了躬身,“恰恰相反,我祝福您一扫阴霾,在这里走上您人生新的巅峰。”
检察官的恭维,让爱米丽心情更加放松了下来。
只要与唐格拉尔的婚姻关系被解除,自己最大的弱点和顾虑就没有了,今后就可以更加努力地去追逐自己新的人生。
在完成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之后,她也无心再和维尔福继续说下去了。
她现在不想再招惹任何闲言碎语,更不想因为维尔福而影响到自己和伯爵的关系。
“好了,已经和您说了够久,我是时候回去了……”她一边说,一边冷静地向维尔福行告别礼,“我祝您一切顺利。”
“我回巴黎之后就给您办妥这件事——不过到时候怎么通知您?”维尔福反问。
“到时候我会有办法知道的。”爱米丽留下一句话,然后转身毫无留恋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