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刻的失神之后,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手枪指向了面前的少女。
而少女似乎也早有所备,她在两个人瞩目的一瞬间就直接往侧方闪身,然后借助祭坛和长椅掩护了自己。
然而,高丹并没有开枪。
并不是因为他怜香惜玉舍不得杀女人,而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艾格妮丝,你是艾格妮丝小姐!”
虽然他没有见过比昂卡的徒弟,但是此刻少女的气势和身手,却让他毫不怀疑对方的身份。
可想而知,在发现师傅被自己重创之后,她马上就骑马来追杀自己了。
在逃亡之时,高丹有预谋地兵分几路故布疑阵,然而面对复仇心切的少女,这一切花招却最终没有起效,她就这样追上了自己,然后在这里找到了自己。
这就是上帝的裁决吗?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那倒也不错。
“没错,是我。”艾格妮丝大声回答,“高丹,你跑不了了,束手就擒吧!”
高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女。
比昂卡把一切都告诉了她,也就是说,一切的真相她都已经知情,自己否认自己的身份、或者做其他任何狡辩都没有意义。
他也不想要狡辩什么,既然这是命运,他可以坦然接受。
不过,借助这手中的手枪,他还有最后一点时间。
他的目光短暂地离开了少女,看向了教堂门口。
老神父此刻被两个人控制住了,连嘴都被捂住发不出声来——这也是神父刚才没有向他发出警示的原因。
此刻的老人,只是以怜悯的眼神看着祭坛旁边的高丹。
即使他说不出话来,高丹也知道他在为自己祈祷。
可惜,上帝已经拯救不了自己了……他的嘴角露出了苦笑。
“不要杀他!他是无辜的!”他重新看向了少女。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装什么好人吗?!”艾格妮丝冷笑,“你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他的,我的目标只是你而已!”
那就好。高丹松了一口气,毕竟在最后这个时刻,如果自己还要坑害一个心地慈悲的神父,那就未免过意不去了。
好了,现在只剩下自己的事情了。
应该怎么办?
如果他现在开枪,那么有概率击伤或者杀死这个少女,但是他也跑不掉。
所以又何必这么做呢?
你已经让她落到如此下场了,何必也让她的徒弟遭此劫难?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能少一个也是好事。
此刻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因为追兵不止一个人,所以他注定不可能得救了,就算他开火自卫,也没有意义。
自从做出了“奥尔良公爵会输”的结论,而且在力劝公爵放手一搏失败之后,高丹已经知道自己毕生的心血已经化为乌有了。
他不想靠着背弃恩主换取宽恕,也不想要流亡国外,如果他离开了这个国家,那么他一生的追求也就此化为泡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她怎么样了?”于是他问。
“亏你还有脸问!”艾格妮丝恨恨地看着对方,“她现在生死未卜,如果她死了,你一定要偿命!”
就算她没有死我也活不了……高丹心里回答。
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了看窗外。
月亮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人间的一切杀戮和背叛,都和它没有任何关系,它公平地见证一切,又消融一切。
高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中所有的悲凉、无奈和愤恨,统统化作了平静的释然。
“我的错误决定,坑害了我的恩主,坑害了你的师傅,最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到头来,我不得不背叛了自己的友情,亲手弥补了自己的错误。”他看着艾格妮丝,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厚着脸皮说什么我很内疚,我必须这么做。”
“事到如今就不要花言巧语了!”艾格妮丝一点也没有被对方打动,只是冷冷地回答,“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现在你就是我的敌人,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真是骄傲的小姑娘,难怪他那么喜欢你……我也有点喜欢你了。”高丹微微笑了笑,“你说得没错,你我立场不同,各为其主,我杀你是理所当然,你杀我也同样理所当然……算了,事到如今再感慨这些也毫无意义了。”
高丹又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继续说了下去,“我早就有投身大事的觉悟,为了不至于有软肋,我没有结婚生子,所以就算这个世界缺了我也无关紧要,我只是有些遗憾啊……遗憾自己毕生的抱负却没有机会得到施展……不过倒也罢了,也许另外的人可以做得比我、比公爵更好,希望如此吧。”
说到这里,他释然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坦然看着艾格妮丝。
“如今,属于我的事情已经做完,我已经对我的恩主赎罪了……如果你的师傅能够醒过来,告诉她,我祝她今后好运!”
艾格妮丝察觉到了他想要做什么,慌忙从自己掩蔽的长椅后站了起来,然后向着祭坛冲了过去。
然而这点时间差,早已经足够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高丹抬头看着窗外的月光,目光当中没有留恋,却又有着几分释然和期许。
自己能够做的都已经做完,对命运的抗争也尽了最后一丝努力,那么现在确实就可以无憾离开了。
接着,他把枪管塞到了自己的口中。
“砰!”
大片的血雾在瞬间腾空而起,然后喷到了他身后的祭坛上,为万能的主献上了最原始的祭品。
在老神父悲凉的注视下,又一个灵魂回归到了主的怀抱之后。
当艾格妮丝冲到高丹的面前时,他已经是一具晃晃倒下的尸体了,艾格妮丝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她就反应了过来,这一切已经毫无意义。
她确实抓到了凶手,但是她却永远不可能让他被绳之以法了。
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自杀,死状自然相当可怖,然而艾格妮丝此刻感受到的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澹澹的悲凉。
她知道,这肯定不是师傅想要听到的消息。
但这也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