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一边握住神父的手,一边屈膝蹲了下来,然后附在神父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年龄什么的,真的很重要吗?
他之前接受的是婚约,而现在,他接受的是瓦朗蒂娜。
看着坦荡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侯爵,他鼓起最后一丝丝力气,然后断断续续地留下了一句。
说到这里,诺瓦蒂埃侯爵的声音出现了些许的颤抖,显然心情也变得紧张了起来,但是他还是坚定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此刻对我最有利的选择就是隐瞒下去,但我认为不能让你在无知当中离世,所以我选择告诉你,并且我想亲口对您说一句对不起。”
此时的埃德蒙并没有哭泣——他的泪水早就在白天哭完了。
埃德蒙的眼睛里再度浮现出了泪光,而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欣慰和感动。
已经回过神来的埃德蒙,突然发现,自己的胸前多了一块手绢,他定睛一看,发现正是瓦朗蒂娜给自己递过来的,而她此刻正在无比关切地看着自己。
因为他是瓦朗蒂娜的爷爷,所以也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只当是老侯爵在向自己的“亲家”告别而已。
命运之神,虽然你是个该死的家伙,但是我原谅你了。法利亚神父在心中释然地感叹。
接着,他茫然的表情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仿佛此刻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义父”。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神父祝福了他们,那么,在接下来的人生当中,他会履行自己的义务,实现两个人乃至一家人的幸福。
是的,他最好的年华都烂在牢里了;是的,他因为中风而半身不遂,但当看到为自己痛哭流涕的埃德蒙和瓦朗蒂娜之后,他又感觉,自己这辈子好像都值了。
接下来,他的视线又从神父的遗体上移开了。
埃德蒙是含冤入狱的,但是他却真的为了意大利的民族统一而提出过反对拿破仑的秘密计划,就算真的被抓那也只是运气不佳而已,侯爵只是一个执行者,从他的立场上来说,这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我命令你,尽快从悲痛当中走出来,你现在这种样子,是他的在天之灵绝对不愿意看到的!”艾格隆也并没有客气,而是直接对对方下令,“接下来我会给你几天休假,你要在这段时间里好好调整过来,等过几天之后,你要亲自来主持神父的下葬仪式,而他的遗嘱,也必须由你来完成,明白了吗!”
也许,在这个悲痛和茫然的时刻,比起廉价的安慰,埃德蒙更加需要一个人来强硬地告诉自己,接下来自己应该如何做、又该去怎样生活。
“虽然我向您道歉,但很遗憾我不会为此愧疚,因为那就我的职责,我必须完成陛下交给我的使命——您如果无法原谅我,那么您可以斥责或者辱骂我,甚至您可以让伯爵拒绝这门婚事,这些我都能够接受。”
他的嘴角开始抽搐,然后泪水不自觉地又涌出了眼眶。
自从神父和埃德蒙加入艾格隆的“团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神父都是由她亲自照顾的,也正因为如此,神父和她缔结了深厚的感情,从小失去父母的她,也如同埃德蒙一样,把慈祥的神父当成了自己的长辈看待,如今面对神父的离世,她自然悲痛万分。
虽然现在死神还没有把他带走,但是他已经能够听到祂的脚步声了。
尽管心里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但是他还是轻轻地在自己头上和胸前划了一个十字,以此来表达对神父的哀悼。
年轻时的他虽然籍籍无名,却满怀激情和野心,想要出人头地,结果因为命运的捉弄,被抓到暗无天日的伊芙堡监狱当中成为重刑犯,眼看一辈子就要烂在那里的淤泥里面,然而命运虽然关闭了他人生的大门,但是却又像开玩笑一样,另外打开了一扇窗。
他穿好衣服,然后重新来到了法利亚神父所处的房间。
而此刻,神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洁白的床上,一脸的平静和释然,除了没有了呼吸之外,其他就仿佛只是在熟睡一样。
实际上,这个样子比哭泣还要严重。
也只有他的陛下,可以这么做。
能够在这座如诗如画的宫殿当中,在最亲最爱的人们的环绕当中离开人间,这反而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幸福啊……在那个远去的时代里,枉死的人何止以百万计?相比他们,自己已经算是走运了。
说完之后,他无力地瘫软在了床上,抬头仰望着天花板上的壁画,视线也似乎变得越来越模糊。
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似乎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祂正在一步一步,但毫不留情地接近,而他则没有任何恐惧,更不会哀求死神再给予自己多少时间。
——
就在当天晚上的凌晨,在埃德蒙、瓦朗蒂娜还有夏奈尔的陪伴下,法利亚神父终于咽下了自己最后一口气,就此魂归九天。
“谢谢你。”诺瓦蒂埃侯爵轻轻点了点头,“我会竭尽全力去帮助你的义子的,他会在这个帝国位极人臣,也许我可能会看不到那一天。”
已经离世的人,再也不会被俗世的任何事情所烦扰,但属于活人的事情却必须做完,而且还要做好。
已经没必要了……
“愿您安息!”他轻轻地祝福。
“我的朋友,尽管今天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但是我却对你满怀感激和崇敬。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让你不至于在临死之前还是稀里糊涂。
但是,不管命运是如何作弄,至少两个人却因为这一段“缘分”而相遇,最后情同父子,一起挺过那段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光。
在生命的最后,居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神父不禁感到无比的愕然。
而他在同时,还看着埃德蒙。
这就是他对神父最大的告慰了。
“谢谢你,瓦朗蒂娜。”伯爵一边接过了手绢,一边弯腰,轻轻地亲吻了一下瓦朗蒂娜的额头——这已经是他现在能够接受的最大限度的亲昵了。
“但愿我能够守护住我们的一切!为了我们,也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