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借一步讲话?”钱宁拱拱手“请解元放心,俺决没有歹意。实在是有求于解元公。”
“钱百户折煞俺了。”郑直赶忙纠正“当不得,当不得。钱百户有啥就只管讲来,若是能帮到的,俺也不会推辞。”
“请。”钱宁没有和郑直在细节上纠缠,而是指着一辆由远及近,停在他们身旁的马车“郑解元要去哪,俺送解元去。”
“有劳。”郑直也没有犹豫,直接上了马车。若说英俊,这个钱宁比他还英俊,既然不会被人送去当秀童、小倌,郑直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一个锦衣卫百户为了二十两银子会杀人?应该不会,不是不敢,而是不值得。
“实不相瞒,前些时日,俺家一位长辈没了,原本以为今日和俺同来的那位书手已经是最好,可看了郑解元的字才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晓得郑解元可愿意帮俺这个忙。”钱宁说着拿出一个茄袋“这是润笔,倘若不够,请解元只管开口。”
“钱百户忒小看人了。”郑直没有看茄袋“俺家虽不富裕,可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钱宁尴尬的想要再辩解,郑直却继续说“俺看钱百户长的一表人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俺是想和百户交个朋友,朋友有事,需要如此吗?”说着将钱宁送到他面前的茄袋推了回去。
“是俺的不是。”钱宁颇有些受宠若惊“解元愿意和俺交朋友?”
“再啰嗦,俺就下车走了。”郑直语带不满的威胁一句。他、郑虤如今都从文,而伯兄郑虎却还在松潘吃苦。早就听说锦衣卫只要找到门路,外卫军官也可调卫,因此郑直才如此亲近叶广。至于钱宁,在大兴县司狱司的几个月,让他明白,上边的官是浮萍,靠不住的,真有事,其实底下人更能帮上忙。张荣那个满嘴胡话的靠不住,他需要找一个可靠的人方便打听叶广的事情“还不速速将墓志拿来。”
“有,有。”钱宁大喜,赶紧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了郑直“解元若是不嫌弃,可去俺家歇息片刻。”
郑直原本不过简单看一眼,此刻却愣住了,推开车窗,仔细看着墓志。钱宁不明所以,也不敢打扰。良久之后,郑直疑惑的询问钱宁“这位沈先生是钱百户的啥人?”
“俺舅父。”钱宁解释一句“病来的太突然,从卧床到没一共一个来月。”
郑直叹口气“这墓志还真得俺来写。”看钱宁不明白,只好解释“沈监生是俺前辈,亦师亦友。俺时才在大金吾那里说的被劫,就是从东安回来的路上。”他记得沈栓子说过,沈传在京师只有宫里的一位妹妹,没听说对方出宫,更没听说嫁人啊?怎么儿子都这么大了?
“如此那也算俺不负舅母所托了。”钱宁也觉得匪夷所思,却并没有多说。
郑直下意识的看了眼钱宁,不由哀叹,沈传咋有这么一个英俊的外甥。却不会妄为,各人缘法不同,倘若那个沈大娘子注定有此一劫,他阻止得了一次,却不一定还能阻止第二次。看钱宁虽然是个精明的,却不是个狠心的,想来沈家两姐弟应该无恙。
钱宁的院子并不大,是一座逼仄的三合院。按他说的,因为今年才授职还没来得及置办房产,之前是在南京。郑直对此并不关心,看了眼撰文人,是一个名叫夏儒的监生。顿时感觉对方位置有些低了,沈传毕竟可是两朝尚书的女婿。
提笔,又是一气呵成“篆额是哪位?”
“还没有找到人。”钱宁尴尬的说“小弟初来乍到,实在愧对舅母所托。”
郑直无语,晓得你和沈大娘子,一位风流倜傥一位美若天仙,用不着一再提醒“若是钱百户不嫌弃,俺找人可好?”
“自然求之不得。”钱宁大喜“解元不用担心润笔费,家父已有吩咐。”
郑直感觉钱宁果然没有姓错姓,三句话不离钱“不过,若是如此,撰文人的身份可能就不够了。”
钱宁听懂了意思,作为沈传好友,郑直嫌弃夏儒身份不够“不是小弟吝啬,实在是俺四处请托,无人愿意接。这才不得不花钱找了三……解元见谅,见谅。”他一个不放,说漏了嘴,显然并不是没有找到篆额人。
“那行,行状还有吗?”郑直自然不能拿着夏儒的撰文去找人重写,否则谁也不会高兴。
“有,有。”钱宁赶紧起身,走进卧房,片刻后走了出来“都在这里。”
“行,不过容我几日。”郑直收起行状就要告辞。
“解元稍等。”钱宁又拿出那个茄袋“解元是舅父挚友,俺自然不敢辱了,可是旁人却没有。再要解元出钱,就说不过去了。俺这也不多,若是不够,说不得还要请解元再添些。”
郑直见此,只好收了“行”拱拱手“长则一旬,短则这几日,俺一定办妥。”说着告辞。
钱宁却坚持将郑直送出,又找了马车送郑直。
郑直这次没有拒绝,毕竟天色已暗,钱宁家距离榆树街并不算近。
在车上闲得无聊,郑直干脆拿出两个茄袋准备放到一起,却不想打开钱宁的素白茄袋,里边是两锭五两金锭。原本他还考虑怎么筹措钱凑润笔费,这下倒是省了。甚至富裕的都可以直接凑够给边璋的仪程了,心中暗骂钱宁狡诈。不由又开始担心沈家姐弟,大奸似忠,单单从这一件事就让郑直明白他看走眼了。
“……大的善解人意,小的活泼灵动,闺房之乐,妙不可言……”这时车外一个放荡的声音传了进来。郑直暗自恼怒,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由咒骂一句。他正要收拢素白茄袋,突然手停了下来‘大的善解人意,小的活泼灵动’脑子里回荡着刚刚听到的,一拳砸在车板上。
“客人咋了?”前边赶车的车夫听到动静习惯性的询问。
“没事。”郑直脸色难看的晃着他的左手,刚刚太过气愤,他打的太狠了。好在伤的是左手,不是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