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郑直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师,一到禄米仓自家后门,得到消息的书香就迎了出来“爹爹,小娘。”
“你好好歇歇,俺也去见见朋友。”郑直全当没听到,扶着孙二娘下了车,嘱咐一句后,又上车离开。
原本按照他的打算,书香可以活,却要被打发走,毕竟这个小丫头晓得的也不少。可是孙二娘动了恻隐之心,就非要书香做了她的近身婢女,郑直考虑之后还是同意了。有些事想做和要做的区别还是很大的,更何况他也想少一些冤孽,毕竟一个刚留头的孩子哪里懂那么多。
京师逼仄大部分都是土路,昨日这里也下了一场不小的雨,弄得道路泥泞。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郑直记起幼时跟着父亲去城外看自家的田土,当时好像也是这般。
“听人讲是让教匪抢了……”无聊间,突然听到了车窗外传来窃窃私语。郑直立刻凑到窗边伸长耳朵,奈何这时车子动了。轻轻推开车窗,看看那俩个逐渐远去的身影,是文人打扮。一般这种流言蜚语都是市井百姓的喜好,看来张家确实太遭人恨了。他突然感觉自个好像并不孤单,也没有做错。
车子来到了智化寺,郑直和占乾和尚简单客套几句后,就直奔偏院打听张家详情。
“还能如何。”钟毅懒洋洋的喝口茶“会昌侯家一得到消息,就鼓动建昌伯夫人的母亲周氏去张家探视。张家人自然是不答应,这就算了,偏偏还冷言冷语。孙家人自然心里有了谱,直接拿着血书去顺天府提告。”讲到这,他幸灾乐祸的笑道“这时候,御史就跟苍蝇一般,闻着味就来了,从早到晚就是弹劾张家。皇帝什么态度不知道,可是张家人终于捏着鼻子承认建昌伯夫人丢了。京师立刻就轰动了。要知道,这可是天下第一外戚,国朝命妇。”
“那也不该一边倒的看笑话吧?”郑直试探着问。
“他们要是一开始就承认错了,我估计大伙最多是不满,也不会这么大的反应。可是张家从一开始就没把人家孙家等回事,直接撒谎。然后为了圆一个谎,又撒了一堆谎。搁你,你咋想?”
郑直有些奇怪,之前虽然钟毅也曾私下表示过对张家的不满,可是从不敢如此肆无忌惮“俺听占乾法师讲,钟东主推迟了剃度?”
“哦。”钟毅正讲的口沫横飞,被打断后有些不高兴,可是听了郑直的话,点点头“我不当和尚了,打算做道士。”
“啥?不当和尚,做道士?”郑直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么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为啥?”
“我得到消息,上个月皇帝去北居贤坊的五月观微服私访了。”钟毅低声道“你想啊,太子是龙虎山张真人他们做法祈福,事后皇后果然有孕……”
“你的意思是,皇帝真的动心了?”郑直同样又没和钟毅在一条线上。
“……对。”钟毅也不计较“所以他这次求子,就八成还要找道士。我当和尚没问题,人家不信,不配合我什么也做不了啊。”
“你从哪得来的消息?”郑直对此却持怀疑态度。都讲明了是鱼龙微服,怎么可能让外人晓得行程,哪怕是事后,也不能乱讲的。
“定国公的嫡孙徐光祚说的。”钟毅撇撇嘴“他在皇帝跟前做什么勋卫,就是当保镖呢。这不经别人介绍,从我这里买咱们的债券,赚了钱,就熟了。”
郑直无话可讲,是啊,京师勋贵大部分借债,可是他们都是坐地户,人脉熟啊。这买卖有没有钱都不要紧,关键必须要有人脉。他咋没想到呢?
“我已经和五月观的主持讲好了,八百两,度牒这两天就到手。”钟毅得意的炫耀一句。
“你就认准了人家还会去五月观?”郑直翻了个白眼,怼了一句。
“所以我会在下月初一开始,免费开诊。”钟毅一副看乡巴佬的模样。
“可就算当月怀上了,要有动静也得几个月吧?”郑直不确定的问“赶得上千秋节?”
钟毅一愣,他忽略了“你有什么办法讲出来,有好处对半分。”
“造势。”郑直可是听杨儒讲过“干嘛要下个月开诊?俺让人在外边散出风,然后大张旗鼓的把你请进京师。再多花钱,雇一些大肚婆现身说法。你也别要五月观的度牒,就讲你在外地道观里修行,没有度牒。这样谁都没办法指责你骗人,抓不住把柄。”
“行家啊。”钟毅头一次收起了对郑直的小觑之心“可这行吗?没有度牒,我不就是无证道士,不就是假的?”身为二十二世纪的科技领军人物,没有证的日子,总让他感觉不踏实。毕竟有了证,才可以从事相应的业务,这都已经刻到了他的骨髓之中。
“这个俺熟。”郑直直接现身说法“俺在隆兴观六年,除了俺师父师叔六位羽士,全都没有度牒。没办法,这东西要钱,有那钱,俺们宁肯多吃几口也不愿意买的。当然,若是想混个名头,就另当别论。”
“隆兴观?”钟毅笑了“郑老弟,俺们这么熟,要不,我在你那当道士得了。这样,我保证,把你的肾改成核动力的,那东西改成超口径永动机怎么样?”
郑直根本听不懂钟毅的黑话“啥河东狸?雍冻鸡?俺身体挺好,俺不换这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啊。我就是打个比喻。”钟毅哭笑不得“总之你信我,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说顺嘴了啊。呵呵。”
郑直撇撇嘴,这话杨儒也经常挂在嘴上,可是所有相信他的人,都被骗了“来点实惠的。”
“这真的是最实惠的。”钟毅郁闷的回了一句。他是学医的,又不是机器猫,至于银子,他也缺。偏偏郑直提的这个计划,很多地方都需要郑直本人来帮他完善“这样,你不是天天晚上对着月亮练不射之射嘛,我想办法给你把眼睛调调;你天天练习俯卧撑,仰卧起坐,挥砍,劈腿,跑步,想必脖子,肩膀,腰,膝关节都有劳损,我也帮你调调;你想砍人必须有力气,我还帮你调调。再加上给你调调肾,调调你的命根子。全套我都包了。一个月……二十天,二十天之内看疗效。”
郑直原本觉得他身体健康,结果到了钟毅嘴里,哪哪都是毛病。关键这厮医术相当精湛,他还不好不信。
直到马车在金城坊武定侯胡同停下,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要这些做啥,要银子和孔方兄弟会的份额才对。奈何时过境迁,况且钟毅这次若是真的做成了,他这样做就得罪人了。只好念叨一句“吃亏是福”走下马车。
郑直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钟毅讲的那个徐光祚的例子。他思来想去,决定找郭勋合作。当然他不会暴露身份讲这是自个的买卖,而是“俺朋友的。”
“俺没钱了。”郭勋颓废的回了一句“五虎的好意俺心领了。”
他们家最新一次冲击复爵的努力,在今日终于有了结果,失败了。经过郭良、郭勋父子这么久的努力,皇帝本来已经有所松动。为此特意把这事拿到了朝会上,由群臣讨论。只要大伙同意,那么郭家的武定侯爵位就可以恢复。
武定侯家失爵太久当然是借口,可是群臣出于各种原因的考量,意见始终达不成一致。不过总体是支持的,毕竟郭家父子深耕文人圈子十多年。眼看大功告成,这时,礼部左侍郎焦芳站了出来坚决反对,理由罗列了一大堆,最主要的还是‘停爵年久’。按理讲,焦芳的身份就算反对,直接假手他人就行,用不着亲自出面,可人家偏偏就这么做了。效果当然很显着,朝堂上的风向顿时变了,那些之前支持他家复爵的要么不吭声了,要么改弦易辙。焦芳的古怪性子在朝堂上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可别人有。
最后由皇帝一锤定音,升郭良世职为锦衣卫指挥使,带俸差操,以筹祖上前功。对此首辅刘健赞扬道“报功之典已为过厚。”
郭家完全是受了桃花源这场大火的拖累。
“二郎莫不是瞧不起俺?”郑直不满道“明日俺就还你院子。”
“五虎。”郭勋赶忙拉住郑直“俺不是那意思,俺……俺……”
“二郎家遇到事俺听人讲了。”郑直请郭勋做下“之所以功亏一篑,说到底,还不是让史臻享这个王八蛋连累的。”
“对,这个王八蛋。”郭勋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顿时骂了起来。
郑直不时在旁边添油加醋。
良久之后,郭勋道“有五虎在,俺心里好受多了。不如讲讲这买卖到底咋回事吧。”骂人骂的再解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更何况二人是背地里骂的。
“俺的朋友寻到一条财路。”郑直已经想好了,以一个莫须有的人为他和郭勋的上线,然后郭勋会拥有孔方兄弟会白银会员级别的提成收益。从他拉来的每笔收入中,获得一成半的收益。而郑直则会每过一段时间,再以自个黄金会员的名义,将这些郭勋拉来的收入入账。
害人之心他暂时没有,可是防人之心已经强化不少。他如今做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可能遇到的各种突发,或者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哪怕他对郭勋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依旧做了必要的防范。
虽然此举有变相将郭勋变成郑直手下经济的嫌疑,可他自认已经很厚道了,一来一回,不过多赚一笔佣金而已。可对方却可以短时间内获得重振家业所需的资金,都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