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反霸和徐琼玉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郑直直接将方反霸抱了起来,瞅了眼吓得躲开的徐琼玉“你这真是个好徒儿。”
徐琼玉慌忙想解释,郑直却已经将方反霸抱进了车厢。徐琼玉郁闷的跺跺脚,跟了上去,走进车厢就看到郑直正在欺负方家姐妹“你总该给我师父些体面。”
郑直舔舔嘴唇,冷笑“等你有了体面,再来找俺要体面吧。”
徐琼玉无可奈何,坐到了角落。郑直却又停了动作,起身,朝她走来。吓得徐琼玉蜷缩一团“你别过来……”
走到车门口的郑直扭头问神态各异的方家姐妹“姓孙的不是个瞎子吧?”大笑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车厢内静了下来,谁都没有开口的欲望,不多时马车启动。
郑直看着远去的两辆马车,只身绕向东门。他人手有限,朱总旗将其余的四个家丁都带走了,还有一个被他派去真定给孙汉送信了。如今同来的八人,只剩下了他和留在院子里充门面的刘三。
而郑直之所以没有跟着一起走,就是打算浑水摸鱼。杀光董家和谢家并不难,难得是如何将两家的所有东西都弄到手。他的筹划太过匆忙,时间也紧,已经出来快半个月了,洗三没有参加,满月之前一定要赶回去的。
“这是真定太仆寺分寺的堪合,请解元公过目。”谢国表笑着递给郑直一封信,然后打开折扇,惬意的扇了起来。
郑直半信半疑的接过来抽出里边的信瓤,果然是真定太仆寺分寺的束草堪合,少卿霍丙堂,监正张力儒,副监正谭东。草五万束,每束,给银二分。
这笔买卖拢共不过一千两,算下来利润不过三百两。可是从昨夜此人提起,到如今不过十二个时辰。就算是从昨日中午董阳那里得到他的确切消息算,也不过十五个时辰。从清苑到真定来回六百里,不可谓不快矣
“驿站?”郑直不得不重新审视谢国表之前所讲的那些,在他听来假的不能再假的豪言。
“郑解元果然是精于实务。”谢国表轻描淡写道“也是赶巧了,大宁都司有事需要照会真定颜守备,就顺道了。”
“谢经历神通广大。”郑直拱手,犹豫片刻道“正所谓‘非其义者不受其禄’,俺不过一个举人,实在当不得谢经历如此。若是不明所以,实在不敢受。”
事情有了变化,他终于对谢国表感兴趣起来。这个微末小吏出身的人果然有本事,若是能够得到对方的帮助,他布商整个真定府的进程必将加快。当然在这之前,他必须确认对方要的是啥。
猜测必定是猜测。
“很简单。”谢国表并没有因为郑直的单刀直入有任何失措“有人瞅的是眼前,有人瞅的是长远。或许在郑解元眼中,俺是因为令叔,或者求解元帮忙才要如此。可俺要讲,错了,大错特错。俺第一眼瞅见解元公,就晓得,阁下非俺们这些尸位素餐之人可比。”
郑直哭笑不得“谢经历莫不是要倒头就拜,然后拿出上中下三策?”
谢国表放声大笑“上中下三策就免了,俺不是脑子好的,可若是郑解元愿意,俺……”直接跪了下来“这还是可以做到的。”
郑直吓了一跳,赶紧躲开“谢经历过了,快快请起。俺都不晓得有啥值得谢经历如此。”
男儿膝下有黄金,此人断不可留。人谁不是活着一张脸?他不过是在礼部多喊了几声“老爷”就浑身不舒服多日,推己及人,对方呢?一旦此人得势,想到今时今日的卑躬屈膝,会如何?郑直不是谢国表,无法晓得。可若是他,定要灭了对方满门。
“俺十六岁为吏,二十四年一路摸爬滚打,才有如今的一切。”谢国表直接道“俺不甘心,凭借俺的本事,一省布政使俺也可以当得。俺不是要向旁人证明啥,俺就是要让所有人懂,出身寒微,并非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为了这个机会,俺可以如同走狗一般供解元差遣。”
郑直赶忙扶起了谢国表,不得不讲,此人的话,让他想起了李晟。那老叟如今还在郑虎那里混日子,可是二人都想证明给所有人“俺实话告诉谢经历,因为恶了首辅,俺就算进了贡院,也不可能有所建树。与其到了最后失望而归,谢经历不妨从容些。”
识英雄重英雄,哪怕他已经动了杀心,却又起了同病相怜之意。无它,谢国表出身低微,可是依靠不懈的努力,爬到了如今的位置,这让郑直想到了自个。在刘健等人眼中,自个又何尝不是另一个谢国表。别凑过来了,彼此相安无事就好。
“解元公怕忘了令叔吧?”谢国表却根本不信,反而认为郑直在试探。
“不,俺没忘。”郑直直接道“俺叔只能保住俺不被波及,再多就不要想了。难道谢经历不懂吗?况且俺已决定明年武举会试下场,是要弃文从武了。”
这倒不是他的借口,而是回馈许锦的。十娘子为郑直生了一儿一女,这点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俺一介武夫,实在不值得谢经历如此。”
“俺听人讲,弘治六年今上特许一位有举人功名的锦衣卫千户投考会试,虽然未中,却也开了先河。”谢国表很有见识,也很有经验。可越是这样的人,才越容易固执己见,再加上他久在公门之中,见多了‘折中’,‘迂回’,非但没有被郑直所言吓住,反而认为这是一种老成持重之策。毕竟刘首辅已经七十有一了,而郑状元就算爬的再快,也要一二十年才能有所建树。这中间多少变数,谁能讲的准?只有拿到手的才是真的。果然脑子好用。
“谢经历难道不晓得那位周贤周千户乃是重庆大长公主的嫡子?”郑直哭笑不得“俺咋能比?”
“在下确实听过。”谢经历顿了顿“可俺也听人讲了,令叔与今上乃是连襟。”
郑直张张嘴,哭笑不得“那若是日后你跟着俺一无所获,不能怨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他有啥好讲的。
“卑职哪能如此。”谢国表大喜,赶紧又要下跪,却被郑直拽住。这次却不再强求,直接道“卑职六年之期就要满了,这次打算走关系调去真定卫,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国初,吏员地位较高,为鼓励基层吏员尽职工作,朝廷经常会破格提拔出色的下级官员。即便是不入流的小吏,也有获得破格提拔的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科举的地位日渐提高,吏员逐渐沦为末流。不经科举,根本没有进入中上层官僚群体的机会。经历本身官卑职小,更没有多少晋升机会,只能坐卫或在外卫之间流转。
谢国表在保定府各处兜转多年,期间还曾被真定巡抚‘取赴察院写本书办’,可以讲是真定巡抚下辖六府他都能讲上话。可即便如此,若没有大机缘,谢国表也不可能跨过从七品这道坎,只能继续在各位经历的位置上流转。
“难道谢经历也认为俺只能在那七万多户的真定府耍耍威风?”郑直哪里敢让这么一个能人跑去真定府搅风搅雨,没死之前,谢国表待在保定就好。
“对对。”谢国表眼前一亮“是忠勤目光短浅了。公子所言甚是,真定府,保定府互为表里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不晓得公子有何打算?”
“俺瞅着府城内工商不富,有意仿国初南京十六楼一般修筑一些馆舍,供客商旅人歇息休憩。当然犯禁的事俺们不做,这楼竖着不行,就横着修。因此这地也就要多多益善。”郑直不过临时起意,哪想到谢国表当了真,若是让对方察觉他在敷衍,恐怕引起对方警惕。索性直接照猫画虎,将真定的筹划拿来充数。
“十六楼?”谢国表一愣,片刻后不确定的问“敢问真定府近来有商贾打算用城外善田置换城北恶土,公子可晓得?”
郑直尴尬道“正是俺让人做的。”暗道这谢国表果然消息灵通,这盘踞各处的杂职吏员果然不能小瞧。
“公子果然是非同寻常。”谢国表却想多了,甚至把对方这次出现在清苑赋予了更深的意味“忠勤自当竭尽所能,助公子完成筹划。”这种事也算是机密,可以讲这是对方信任他。可另一方面,单凭他几句肺腑之言就信了,郑直真的值得托付?
郑直除了傻笑,还能如何。不比九省通衢的真定,保定作为京师直面南方的屏障,‘稳’才是它的至要。在这里用杨儒的筹划,能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