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如今朝廷也没有兵马,北军在长安和凉州叛军打仗,南军在防守豫州冀州叛军,就连刘备也在野王县,洛阳现在无比空虚,何进手里哪里来的兵马?
要知道,皇宫禁军还有数千人掌握在宦官手里,没有兵马靠他们几个人冲入皇宫吗?
何进手里确实没有兵,不过不要忘记,诸多豪强们手里有私兵,还有董卓屯兵于河东,兖州刺史桥瑁,并州刺史丁原,也都率领勤王军队向洛阳方向移动。
所以如果何进真的下定决心,手里头至少有上万兵马。
但荀和知道,何进肯定下不了决心。
一来何进优柔寡断,他与宦官集团藕断丝连,肯定没那么快决定下手。
二来天子可还活着,现在进宫,那就是要背上谋逆的罪名。
所以何进绝对没那个胆子。
真要动手,还得看我。
荀和心里想着。
“那陈子归,真不当人子!”
荀和忍不住说道:“居然跑得无影无踪,还留下个祸害刘玄德。”
作为党人的核心圈子,这几人自然已经知道荀和的谋划。
李度苦笑道:“刘玄德应该是不知内情的吧。我听闻刘玄德为人颇讲义气,又忠心仁义,恐怕陈子归也不敢对他以实相告。”
“陈子归要是聪明,就应该阻止刘玄德才是,怎么能让他率兵在野王县阻挠我等大军进洛阳诛杀阉宦呢?”
荀和还是有些恼怒。
刘表迟疑道:“倒是听说在陈子归请辞之后,刘玄德就上交了辞呈,可能是陈子归劝过,但陛下不允。”
荀和:“.......”
仔细一想,刘备如今名望在外,以忠君仁义名传天下,他们要做的事情,说得好听点是诛杀宦官,难听点就是犯上作乱,在谋逆。
刘备要是知道了,没准会上书给皇帝,把这件事情捅出去,陈暮没有告诉他的结拜兄长刘备,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所以这件事情还真不能怪陈暮。
不过无所谓。
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又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说法,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很正常。
好在冀州军不是主力,豫州军才是主力。
袁本初还在大谷关,到时候与豫州军合二为一,大军杀入洛阳,何进就是再犹豫不决,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想到这里,荀和看向王匡道:“吕公有消息传来吗?”
王匡说道:“昨日天子咳血不止。”
荀和大喜:“好,只待陛下殡天之日,便是大军入洛阳之时,到时候我们再把此事告诉大将军,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将军只能率兵进宫了。”
这在宋代,就叫黄袍加身。
虽然不是何进篡位谋逆,但其实也是一个意思,都表示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退路可言。
......
......
几日之后,也许是刘备大胜的消息让汉灵帝心情好了许多,到了四月中旬,他居然可以下地走动几步。
诸多常侍无比兴奋,以为天子病情好转,于是立马撺掇他去西园。
汉灵帝到了西园,此时已是傍晚,夏日凉风习习,西园景色美如画卷,他环顾左右,询问道:“子归什么时候回来?”
张让忙道:“信使已经回来了,到蒲阴之后,听说陈子归早在三月下旬听闻陛下病重,就已经在往洛阳赶,只是毕竟洛阳与蒲阴相聚两千里,冀州又闹兵灾,也许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哦。”
汉灵帝点点头,担忧道:“但愿子归不要碰上兵匪,出什么事情才好。”
张让笑道:“陈子归狡猾聪颖,应当会小心避开。”
“还是尽早让他回来吧。”
汉灵帝叹气道:“悔不该当初不听他言啊。”
张让赵忠劝道:“这些都是豪强世家门作乱,怎么能是陛下的错呢。”
“子归早有警示,认为朕不该如此激进,应当徐徐图之,可惜朕枉顾了他的话。”
汉灵帝苦笑道:“如今朕的身体大不如前,如果朕真的死去了的话,朕想要尔等与子归辅佐董侯登基为敌,正如文帝不用有才干的贾太傅一样,朕不能放弃这样的国士遗于野外,必要给子孙留下中兴之臣才行。”
张让赵忠忙不迭磕头:“陛下洪福齐天,病情必然会好转,大汉万代之昌盛,还要等陛下修养之后,再平定天下,功过高祖世祖啊。”
汉灵帝对于几名常侍的吹捧早就置若罔闻,抬头看向远方,沉沉暮霭遮蔽着天地,傍晚夕阳斜照,晚霞熠熠生辉。
天边回旋的暮鸦成群结队,大雁北飞,忽而排成人字,忽而排成一字。
头一次这么静下心来观察着天地,汉灵帝发现,悠悠苍天,世间的景色,竟是如此的美。
才三十多岁的皇帝痴痴地看着,就这么看着。
可惜这江山美景。
也许看不了多久了吧。
天子心里想着。
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
帝不肯回宫。
他坐在西园凉亭内的长椅上,呆呆地看着晚霞逝去,月亮与群星爬上夜空。
那群星耀眼,像是银华般璀璨。
其中最大的那一颗,光芒像是在于皓月争辉,闪烁着炽烈的星光。
汉灵帝望着那颗星星出神。
过了一会儿,天子忽然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睡去后,最大的那颗星,像是将已经自己的全部星光释放,变得无比黯淡,再也生不出光辉来。
发现天子睡着了,常侍们去喊,却怎么喊也叫不醒。
张让颤抖地试探了鼻息。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
当天夜里。
帝崩于西园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