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胡才不像杨奉那么悲观,颇有些兴奋地道:“卫将军,你说,若是我们能攻下长安,救出天子,立下那么大功劳,天子会如何封赏我们?”
朱儁微微一笑,说道:“尔等虽是反贼出身,但天子向来敦厚,宽与待人,尔等若能立下这不世之功,一个中郎将必然少不了。”
听到他的话,胡才就更加兴奋,一头向着前面队伍跑去,卖力的吆喝着,让士兵们走快一些。
初平元年十二月,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月。
关中长安,风起云涌。
曹操献计佯装撤兵,以来设伏。
刘备却带着左冯翊的百姓,想要撤回华阴去。
朱儁还在向着长安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进。
陈暮已经进入了秦岭,一路跋山涉水,大概需要七八天才能抵达华阴。
基本上当刘备撤回华阴的时候,第一批粮草与陈暮,应当是差不多的时间节点抵达。
这是因为陈暮是轻装简行,道路虽狭窄,但不会困住步兵,所以步兵行走的速度,肯定会比运粮车队要快。
毕竟从弘农到华阴,总共也不到二百汉里。
而在雍县,吕布看着如潮水般撤去的西凉叛军,眼中冷厉的光像是刀子一样摄人。
跟并州一样,凉州今年也在下大雪。
鹅毛大雪冻死了无数牲畜,导致许多羌族人无法生存,最终加入到了韩遂马腾的叛乱之中,开始浩浩荡荡向着关中三辅之地进军。
董卓在这个冬天过得同样艰难,也就是益州的刘焉没那胆子来勤王,不然的话,他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两说。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董卓只能派吕布带着最精锐的西凉铁骑去对抗凉州叛军,又令牛辅去对抗朱儁,徐荣去迎战关东军,城内除了几万新兵以外,几乎所有兵力全被他派了出去。
吕布,就在雍县与韩遂马腾进行了最后的决战。
都说西凉出猛将,但除了那名叫阎行的,还有那个叫庞德的,其他人,不足为惧,三两招便是一地尸体。
哪怕是阎行庞德,一样被他击败。
西凉人不过如此!
“嚯嚯嚯!”
无数的士兵挥舞着武器,以西凉人特有的姿态高呼着胜利。
唯有吕布在一名敌人的尸体上擦了擦方天画戟月刃上的血,抬戟振臂一呼道:“走!”
两万西凉铁骑,转身奔腾如雷,在地平线上滚动着尘土,向着长安方向而去。
大人物们不会知道,长安附近的穷苦百姓过得有多辛苦。
董卓利用武力逼迫洛阳民众迁都,稍微有些家财的,还能够在长安活得下去。
可更多的是那些本就贫困的普通百姓,在洛阳时,全靠家长几亩田地度日,虽然前些年朝廷放宽了收税政策,普通百姓生活好了一些。
但也仅此而已,即便是现代社会,一场病,一个灾难,都有可能让一个普通小康家庭瞬间家破人亡,更何况古代?
当初被迫迁离故土,来到下邽县的百姓有四五万之多,可一个县的土地容纳有限,他们这些外来者又怎么能够分得到土地?
到了最后,被本地人排斥,官府没人会管他们,自生自灭,犯罪率和死亡率飙升,整个长安附近全都乱成一团。
当街杀人、偷盗、劫掠,层出不穷的犯罪就连董卓都没法控制。
眼下的长安京畿附近,混乱成了世间的主宰。
下邽县,同样如此。
小巷子很臭,到处都流淌着浓稠、深绿、总是散发着浓厚腐臭的污水。
污水积聚成的汪汪水潭中,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碎布、浮在水面的头发以及隐隐约约像是人体碎片的残肢腐肉尸骸,遍地都是,各式各样的污物或浮或沉。
随着战火蔓延,有钱的人早就离开,留在这里的,都是没有明天的人,街上到处都充斥着杀戮,肉香充满了整个城市。
人们在自相残杀,死掉的人最终会变成其他人的食物。到了最后,活着的人越来越少,骸骨越来越多。
这或许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也是最绝望的一刻。
屈着腿跪坐在地上的妇人奄奄一息,她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个男人在她身上发泄之后,随手喂了她一口人肉,想留着她,还能多发泄几次。
那死孩子已经腐烂发臭,没人会想吃这种东西。
但那个男人在两天后,就被人敲碎了脑袋,同样成为了锅里的一顿肉。
不远处的一个人眼睛猩红,连续两天都没有找到食物,他只好来这样死寂般的小巷子碰碰运气。
墙角已经与黑泥几乎融为一体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确定那是个活人。
他狞笑着向她走了过去。
女人的怀里依旧抱着死孩子,似乎是听见了脚步走在污水里的声音,眼皮子微微动了动,模糊的视野里,已经能看到一个男人拿着尖刀缓缓向她走来。
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地狱般的人世间,没什么好留恋的。或许,阴冥比这里更美。
砰!
隐约听到一声闷哼。
然后是重物倒地声,污水泥花飞溅。
女子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但她的耳侧,听到了一个醇厚的嗓音温柔地说道。
“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