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的话,像乐浪、永昌、合浦之类的郡县离着洛阳十万八千里,州郡长官每年回洛阳述一次职基本就不用做事了,来回都得一年。
所以正常情况下,只要皇帝首肯,别说六年不去朝见,二十年都无所谓。更何况刘备不来洛阳也是得到刘虞支持的,因为他必须坐镇青州来抵挡袁绍的压力,早期袁绍实力很强,几乎压着青州打,不能轻易离开。
这样说起来,刘备六年不来洛阳,根本不是什么罪过。孔融拿这个当做借口说刘备有不臣之心,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拿这种罪名诬告一位朝廷重臣要谋反,确实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
当然。
要是换个皇帝如刘彻刘秀之类的,即便是诬告,他想杀也就杀了。
问题是刘虞没有多少兵马,他实际权力大多就来源于刘备,刘备听话,那他表面上就有几十万大军,刘备不听话,那他就跟傀儡无异,政令出不了洛阳城。
所以听到孔融居然如此犯蠢,去激怒一位掌控那么多权力的诸侯,让刘虞杨彪等人在心里差点没把他骂死。
陈暮继续说道:“臣问太中大夫,卫将军可有过桀逆放恣、跋扈弄权、不供职贡、不上表称臣、目无法纪,不遵上令、郊祀天地、拟斥乘舆、称王篡位、不服皇命之事,他说没有,那臣问他为何言称卫将军图谋不轨,陛下,诸多公卿,你们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
刘虞问。
陈暮沉声道:“他说臣子应当将权归于圣上,臣想问陛下,诸位公卿,卫将军可从未过有跋扈弄权之事吧,天子诏书,从未违背过,前将军麾下兵马曾经皆归钱塘侯管辖,卫将军与前将军都从未有过怨言,可今日来朝中觐见陛下,换来的却是这般待遇,诸位想想,卫将军寒心否?”
“这.......”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大家都想从刘备手里把兵权夺过来,但想归想,实际操作还是得一步步来,哪有像孔融这样,简直是明抢的?
要知道,人家刘备也是辛辛苦苦从青州起家,创下的一番家业,和袁绍杀个你死我活,才最终将袁绍打败。现在朝廷啥事都不做,直接抢臣子的东西,简直是土匪,土匪都不如,也就是刘备脾气好,换一个人早和你干起来了,你还有脸先动手打人?
虽然知道孔融那性格偏激离谱,但满朝公卿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人有些离谱过头了。
陈暮又道:“卫将军素来仁厚,不愿意与太中大夫计较,臣却是看不下,便告与太中大夫,问他如兵马交予圣上,何人可以领兵?他说天下总是有能领兵之人,臣便说他赵之郭开,齐之后胜,恐怕便是今日之孔融,他无可辩驳,恼羞成怒,挥拳要打,闹成今日之事,陛下说说,太中大夫有理,还是臣有理。”
郭开后胜?
刘虞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心里已经开始厌恶起孔融来。
实际上作为一个一心复兴汉室的人,刘虞这个皇位虽然当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但与杨彪他们该有的理智还是有。
赵国是怎么灭亡的,齐国又是怎么灭亡的,他们这帮老人心里清楚得很。
刘备从黄巾之乱到如今天下诸侯遍地,一路杀出来,手下自有一帮雄兵悍将,这些人虽然只认刘备不认天子,但不可否认他们确实是一帮出色的将领。
在有这样一群将领的情况下,刘虞他们在心里还是承认刘备是国之支柱,如果没有刘备,或许现在大汉朝就已经不复存在。
包括削弱刘备的兵权,他们也只是认为不能让刘备一家独大,至少司隶的兵马,必须要在朝廷手中,这才绞尽脑汁想办法把关羽手里的兵马夺走,而不是想办法要把刘备所有的兵马弄来。
因为即便是把整个青州的兵力全弄来,他们也没有信任的将领,在朱儁死后,朝廷再也没有能够一个支撑起局面的将领了。
这是目前朝廷所面临的一个很大问题,虽然还有鲜于辅、鲜于银、齐周等几个刘虞老部下,但刘虞很清楚,如果能够把刘备在洛阳的兵力搞过来,让他们统领洛阳的兵力就已经是极限,根本不可能让他们统领全局。
所以孔融去夸夸其谈让刘备把所有兵马全部上交给朝廷本身就非常愚蠢,不说这样会得罪死刘备,单说即便刘备是个厚道人,愿意把兵马交出去,那这些兵马又该由谁来统领?
青州派系的人肯定不行,那样跟刘备继续统领没区别。
在朱儁死后,朝廷内外一个能当起大局的人都没有,倒是有个段煨不错,可段煨是董卓的老班底,虽然现在投靠朝廷,但他敢投靠刘虞还不敢用,因此现在朝廷内外,几乎无人可用。
简单来说,就是即便刘备撂挑子不干,他们甚至连派去接受刘备部队的将领都没有。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派一群毫无能力的人,那就是葬送大汉江山!
所以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包括刘虞杨彪赵温等把整个事情弄通透的老人们在内,心中就更加痛恨孔融的鲁莽。
但事情已经发生,大家也只能捏鼻子认下。
刘虞沉吟许久,才缓缓说道:“朕明白了,此事,确实是卫将军与少府卿受了委屈,朕会给卫将军一个交代。”
“唉。”陈暮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其实也明白朝廷诸公的担忧,但请大家看看这是什么。”
说罢他起身,对刘备说道:“大哥,请脱下衣服。”
“啊?哦。”
刘备心道大庭广众脱什么衣服,但既然是陈暮要他这么做,那肯定有用意,于是便起身开始脱衣。
他先将之前准备好的奏折放在地上,然后脱去了上衣,露出里面的丝绸里衣。
接着脱掉了里衣,上身赤着在大殿内亮了个相。
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看到刘备身上如刀刻斧劈一般,虬结起十几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陈暮先指着刘备左肩一道箭伤道:“陛下,这是当年卫将军在曲阳讨伐黄巾张宝时,英勇攀登城墙之时,被射中的一箭。”
“这是当年卫将军跟随良乡伯在曲周进攻张角时,被砍中的一刀。”
“这是在济南讨伐贼寇时,划伤了后背。”
“这是在攻打张纯时,这是战董卓时,这是攻长安时,这是.......”
一条一条,陈暮如数家珍,向众人介绍。
每介绍一条,公卿们的脸色就更加凝重了几分,刘备在前线如此出生入死,他们却在朝堂上针对他,着实令人感觉到羞愧。
到了最后,陈暮拾起刘备放在地上的奏折,呈递上去道:“陛下再看看这个,难道还怀疑卫将军有异心吗?”
中常侍将奏折递上去,刘虞看完之后,竟是老泪纵横,懊悔道:“朕,委实不该疑玄德也!”
“传朕旨意,封玄德为齐王!授假节,开府辟召,仪如三公,并督青、徐、冀三州,委以东方,惟君所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