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酒宴之后,刘备便对鲜于辅道:“鲜于将军,这是袁绍使者,长史荀谌,因与孤有旧,便来言称说要率军投降我们,将军乃是天子亲信,此事将军以为如何?”
鲜于辅大喜道:“此事当真否?”
荀谌连忙道:“自然千真万确,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差人去城中查看,袁公的尸身现在就在城中。”
刘备说道:“按理来说,袁军愿意投降是一件好事,不过孤为臣子,没有得天子诏书,恐不好代表陛下接受袁氏投降。本欲上奏陛下,但来回日久,恐耽搁时长,袁绍尸身腐坏,让袁军生出怨气,因而此事便交予将军决断。”
鲜于辅看了眼阎柔,阎柔点点头,他们是附属于刘虞的军队,尽早灭掉袁绍对他们有好处,袁绍一死,他们这些人很快就会飞黄腾达,所以一个个都是巴不得袁绍早点灭亡。
见阎柔觉得可以,鲜于辅就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差人去城中看看。只是我们都不认得袁绍,恐怕即便进城,也不知道真假。”
刘备和陈暮对视一眼,这里面认识袁绍的,也就他们两人了。
但问题是他们俩身份尊贵,冒险跑到城里去看袁绍的尸体是真是假,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刘备想了想道:“当年讨董的时候,公与在后方督运粮草,军中亲眼见过袁绍之人,也就我与几位兄弟,还有元皓也认得,只是我们恐怕不便前往,到时候去者见了袁绍之后,记下样貌,回来描述,应该便可以了。”
鲜于辅便道:“那就依齐王之言,齐王亦是陛下信任之臣,谁决断与否,都无伤大雅,陛下都不会责怪我们。不如齐王也一同派人去城中看看,若是袁军真心投降,则我们便共同商议便是。”
这是高情商的说法,刘备抚须笑道:“甚好,那便都依鲜于将军之言吧,文远,你派人去城中看看。”
鲜于辅就对阎柔道:“安平,你亲自去一趟。”
阎柔素有胆气,哪怕知道城内是龙潭虎穴,但也怡然不惧,领命道:“唯!”
众人酒宴之后,便出发再次来到土山。
之前在亭中等到的队伍过来,荀谌依言向刘备与鲜于辅献出了袁绍的佩剑、冀州牧大印,以及向他们投降的公文信件。
刘备和鲜于辅看了之后大喜,便让阎柔以及张辽派出去的一名副将跟随城中之人进城观看情况。
荀谌自然是被留下来当作人质,只是表面上来说,说是继续磋商投降事宜。
他们这边回了营寨继续商讨不谈,阎柔与张辽的副将王虎二人带了二十几名士兵进城,这点士兵进去肯定是狼入虎口。
但他们是使者,如果斩杀了他们显然是激怒外面的青州军和幽州军,而且还会导致留在外面的荀谌出现危险,所以只要城内守将不蠢,就不会做这种事情,除非这守将与荀谌有仇。
阎柔与王虎进城之后,就看到满城果然挂满素縞,白布是最基础的布料,其它颜色的布需要染色,所以哪怕城内物资紧缺,但只要不缺布就不会缺少白布。
沿途士兵们一个个哭丧哀嚎,毫无斗志,阎柔甚至看到城墙根下不少士兵瘫坐着,随着袁绍的死,他们仿佛失去了一切动力一样。
实际上袁绍在冀州的内政水平也不算太差,治下百姓不能说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有口饭吃。
因此冀州百姓对于袁绍还是有些复杂,有些人对他感恩戴德,也有些人觉得他否定了前任州牧王芬,因而不喜欢他。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对待百姓袁绍也没有过于苛刻,让冀州这十多年下来数百万民众过得还算安稳,麾下的士兵也都爱戴,在这一点上,他还是能够维持一部分军心。
可随着他死讯传来,信仰崩塌,袁军士兵也都是愁容满面,虽然有军官勉力维持,还没有彻底崩溃,但军心涣散之后,离大军崩塌显然已经不远。
阎柔将城内种种记在心里,跟着之前的袁军使者来到了邯郸太守府邸门口,此时门口已经有人在迎接他们,正是刘惠与蒋义渠。
“我是治中从事刘惠,这是将军蒋义渠,二位进府一叙吧。”
刘惠和蒋义渠都穿着素服,额头绑着白布,作为袁绍的手下,他们也必须穿孝袍以示尊敬。
阎柔便礼貌地道了句:“二位节哀,某是鲜于将军帐下校尉阎柔。”
“某是万胜军张将军帐下校尉王虎,节哀。”
王虎也礼貌地应了声。
两人便进了府邸,武器和士兵都留在门外,穿过前庭,到了前厅,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料传出来。
阎柔和王虎看过去,就看到前厅很多士兵把守着,有不少将领在里间哭嚎。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厅内正中央摆放着席子,席子上躺着一名穿着华丽服装的中年男子,脸色苍白,面无人色,周围铺满了香料,味道就是从席上传来。
“可否近观之?”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由于离了个三四丈,实在是看不出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阎柔忍不住对刘惠问了句。
他这话刚出,周围那些将领顿时一个个怒目而视,有人喝道:“岂敢羞辱我主?”
阎柔忙道:“某并不是这个意思,但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楚。”
刘惠想了想便道:“近观无碍,但不可太久。”
“某晓得。”
阎柔便凑了过去,离了大概一丈距离,伸长了脖子观察。
就看到这中年男子胸膛没有起伏,喉咙也没有动静,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只是这样也不能完全确定。
王虎和阎柔二人看了好一会儿,互相对视,阎柔小声问道:“你瞧是真死了吗?”
“瞧不出来呀。”
王虎挠挠头,这离得那么远,也不能探鼻息,不能摸脉搏,这咋办嘛。
其实他们这样做是很失礼的行为,因为按照古代礼仪,人死了净身沐浴之后,就要放在席子上供人吊唁,但吊唁的过程是不能去触碰的,等到吊唁结束,放入棺材的时候,就会连席子带人一同抬进去。
所以别说袁绍身份高贵,就算是普通人家,如果人死后你还靠近去摸人家的身体,家人估计得跟你拼命。
可他们是来看看袁绍是真死还是假死,不靠近的话,怎么验证?
阎柔还算聪明,急中生智居然想了个办法,对刘惠说道:“从事,我们与袁公虽为敌人,但我们将军素来敬佩袁公,还请让某上前向袁公磕个头,上炷香,以示敬意。”
刘惠点点头道:“可!”
阎柔便靠近过去,拿了一炷香,在袁绍灵前跪下磕头,三叩之后,把香放入了香炉,又跑到袁绍尸体身边下跪,装作再磕头的样子。
但在下跪的时候,他故意将身体往前倾一点,更靠近袁绍的手,然后纳头便拜,结果因为身体过于前倾而导致他双手像是不小心碰到了袁绍放在席子上的手臂。
那种尸体般冰冷的触感涌过来,在刘惠的呵斥声中,阎柔心里有了数,连忙跪着后退两步,说道:“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某因过于悲伤,却是不小心碰到了袁公尸身,还请从事海涵。”
“既然都看到了,可以走了吧。”
刘惠冷哼一声。
周围诸多将领一个个面露不善,这种行为非常失礼,换作正常情况下,早就该把他们抓起来砍杀了,不过阎柔一是使者,二是人家也拿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所以也就没有行动。
阎柔已经确定躺在那里的人确实已死,便对王虎使了个眼色,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出去。
二人出了府邸,刘惠说道:“不便多送。”
说罢与蒋义渠回去。
进去是那些人,出来的还是那些人。
阎柔和王虎都松了一口气,互相交流了几句,便出了邯郸城,各自向自己的主将汇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