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由于对方沉默得太久,她又用那种结结巴巴的声音说着,然后便以期待的目光看了过来。
周雨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非要他对这句话发表感想的话,就是这名字挺适合这女孩的。因为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很“木”的,呆呆木木的迟钝样子,用此名来命名,不得不感叹她父母的先见之明。
不过,在刀刃底下对着凶犯自我介绍的她,恐怕“木”是不足以概括的。至少要叫“林”才能勉强形容这种蠢法。“森”也丝毫不为过。
周雨摇摇头,清除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随后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为什么要跟踪我?”
她呆呆地张着嘴,看起来反倒是被这个问题惊讶到了。
“想说谢谢……”
她的语气和表情并没有反讽的意思,是真正在字面意义上表达感谢。但周雨却只感到一阵巨大的困惑。他从未见过她,也没有在日记里发现过这个名字。
“我们认识吗?”周雨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在、学校里……”
细雨滴落在这个女孩的脸颊和眼睑上,使她不停眨着眼睛,像是要忍耐泪水一般。但她的表情一点也没有要哭的意思,只是用人畜无害的眼神回望:“在学校里看到过你。”
她又一次把手伸进衣袋,取出样式十分熟悉的校园卡递来。卡的正面右上角是“米根竹大学”的字样,背面则印着一句诗:“劲节高致,虚怀如竹”。
米根竹大学,这所拥有和这个城市相同名称的综合性大学,位于地铁东西两线中间偏下的位置。理论上来讲,周雨正是就读于这所学校,并且已经要面临毕业。因为大四的课程很少,原本申请到的学生宿舍又面临翻修,不愿意搬去别的宿舍跟陌生人同屋的她选择在这座城市的郊区租了屋子。
实在令人吃惊,这个看起来最多高一的女孩,竟然理论上是周雨的校友。而且从校园卡号的前四位数字看,还是和她同样的大四学生。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与本人九成相似,不像是冒用别人的卡。头像下是她的名字——张沐牧。另外还有专业与班级。
原来名字是这个写法。周雨不动声色地稍微看了两眼,将卡片归还给对方。
“文学院和美术院根本不在一个校区,我也不记得以前见过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周雨佯装平静地说,即使他并不知道这个女孩应该与他是怎样的关系。因为他从未和那里的学生说过任何一句话,只是从地图和文字上读了相关的信息而已。
听到这一问题后,张沐牧那原本就足够大的眼睛睁得更开,明显流露出受到打击的神色。傻了半晌,她最后仍然不放弃似地问:“……那么你,最近剪过头发吗?”
“没有。”
“那,那,喜欢橙色的衣服吗?”
“不,很少穿。”
“……骑摩托车吗?”
“……不。”
最后一点很难完全确认。然而周雨综合了各方面情况,答案为否定的可能性居高。
每当周雨否决一次,这位女孩,脸上的失望就更浓重一分。
……这下用不着继续解释了。这个头脑有问题的家伙一定是把某个认识的短发女性和周雨弄混了。至于她为何想跟踪那个短发女性,这和周雨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是一场无聊的虚惊。
“我不认识你,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今天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周雨面无表情地吐了口气,将刀刃收起,撑开伞,向巷外走去。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动作快的话可以赶上最后一班地铁。
就在周雨彻底抛下她,离开这黑暗的小巷以前,像是不甘心白费力气似的,张沐牧忽然小声地说:“那……十月十二日晚上,你去过奥斯尔路吗?”
周雨停住了脚步。
十月十二日,两个月零四天前。那是个周四,天气晴朗。夜里起了大风,把租屋的窗户玻璃给吹碎了。
虽说房间的设备都很老旧,但唯独窗户是上一任租户走时刚刚换过的、相当结实的断桥铝窗。因此那个人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把这件事写在了日记里。
不过,这件事周雨并没有亲身经历,甚至连残留的痕迹都没有机会查看,窗户已经被那个人给换掉了。
周雨对这个女孩所说的,十月十二日的印象,就仅止于日记里的那些描述。
此外,那天还发生了什么,周雨一无所知。对他来说,那一天是全然空白的日子。没有记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我”。
一直要到第二天,十月十三日的晚上,在距离奥斯尔路半个街区的地方,才是他作为周雨的记忆始点。
是的。两个月前的十月十三日晚上十点。
直到那时,区别于这具女性身体的原主人“周妤”,男性“周雨”才真正诞生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