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他往后方抽退。挥空的重拳从脸颊前擦了过去,将前额的发丝打得散乱飞扬。
"命真硬呢。"
阻挡在他面前的高大身影,没有别的可能选项,自然就是呼呼怒喘着的余老大。
虽然同样被包裹在彩光范畴内,他的形象却很清楚。不规则的轮廓,凌乱的构线,处处都是一眼即可见的破绽。被"兽"剖开的腹部豁口,那里的线尤为分散,只要稍微多看几秒,就能够明白该如何去编织。因为那唾手可得的容易,周雨毫无兴致地转开视线。
"走开,和你这种眷族也算不上的东西交手,根本就是自贱身价。"
余老大仍旧呼呼地喘气,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圆睁的眼球,抽搐的脸颊,在周雨看来都只是无序的乱纹,无法解读其中表达的情绪。
流淌着血沫与涎水的嘴逐渐张开,气流的线条如水涡般旋转,那是对方将要发吼的征兆。那带着破魔之念的狮虎啸音,如果是低等的眷族一定会觉得无法忍受。
就算是他,也不喜欢被那种充满人愿的声音骚扰。
于是,在目视对方张口的瞬间,他将涡流中心的杂线抽出。
"啊...啊..."
对方的呼呼声变得扭曲起来,像是喉咙里堵住了某种硬物。为了不让他将东西吐出来,周雨一心一意地用视线编织。
铺叠齐整的短线,逐渐将风涡的中央填满。直至此时,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人声,只有用刀刃刮擦玻璃似的尖锐噪音。
周雨已经无法从外表判断出对方的现状,所能看出来的,是盘踞在对方咽喉位置的线条,整齐细密地罗织成方形。
虽然他一度想把对方的整个身躯都排好,最后却半途而废了。绝非因为心中存有什么怜悯,只是不知理由地感到迟疑。
——他突兀地注意到,要把线理顺虽然很容易,但却绝对无法摆回原来杂乱的样子。哪怕是重新打散、拨乱,也只是制造出完全不同的东西。最初那乱七八糟的蓝图,注定会被破坏殆尽。
就算是红叶,想必也无法复原那样毫无章法可循的线图了。
一旦明白自己所做的是无可挽回之事,他便多少踟蹰起来。是什么时候呢?他依稀觉得自己跟别人讨论过这方面的话题。
就是这么稍微出神的时间,挡在前面的阻碍已经自行解除了。或许是大量失血造成的虚弱,或许是那种特别的吼声需要耗费某种代价,余老大又一次倒了下去。
这一次,他连呼唤同伴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传达到周雨耳中的,唯有某种奇异而又悦耳的脆响。
就像是,晶层从石隙里长出来的声音。美玉在撞击下碎裂的声音。是人体组织怎么也不会发出来的声音。
注视着混沌万象的眼睛,听到了怪诞清音的耳朵,这两者间的失调令他也开始思绪混乱了。由两套系统收集来的外部情报既无法统合,又无法取舍,他像是同时佩戴着两条指向不同的手表,虽然都能看清显示的时间,却不知道应该信哪个才好。
错愕间,他略略松开了握着"复仇"的手。然而,一直站在后方静静旁观的桑莲,此刻却忽然跪下身去。
少年完整光洁的手,抓起地上某段凌乱的线条。这一幕的意义周雨已经能够分辨,那是桑莲握住了垂死者的手。
"我已知晓。"他平静地说,"善。"
代表着余老大的乱线立刻产生了反应。原本频繁的抽颤逐渐终止,毫无意义的碎声也愈发微弱,最终变成了完全静止的图。
桑莲站起身来。
他原本清晰平滑的双肩上,抽搐着无数细小的乱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