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婵也道:“李大人边走边说说案情。”
李大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有人在南城八仙桥下发现了一只大背篓,里面装了一下子肉,那人一开始以为是猪肉,扒拉两下,发现里面有只人手,就报了案。”
“下官查了一天,没有任何头绪,不知怎么被皇上知道了。下官惶恐,还请司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
纪婵笑了笑,京官确实难做——皇帝动不动就下来视察,这谁受的了啊,吓都吓死了好吗?
司岂道:“皇上知道李大人的难处,放心吧。”
李大人连连拱手,“那就太好了,那就太好了。”
纪婵问道:“没有脑袋吗?”
李大人道:“有的有的,但时间短,在下没能找到死者身份。”
说话间,几人到了顺天府府尹的书房。
泰清帝坐在首位,一脸严肃,左右坐着几位官员,左言赫然坐在末位。
司岂纪婵刚要跪拜,泰清帝已经起了身,“走吧,看看去。”
在一个偏僻的耳房里,一个简易解剖床已经搭好了,灯火通明。
一个柳条编篓子就在门口,隔着十几丈就能闻到浓浓得血腥气和臭气。
牛仵作跪在门口,可怜巴巴地看着纪婵。
李大人呵斥道:“还不进去帮忙?”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牛仵作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子。
泰清帝和几个大臣在门口转了一圈,又忙不迭地缩回去了。
小马取出四个口罩递给纪婵两个。
司岂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口罩戴上,见他们一人两个,就赶紧伸出了手。
纪婵笑了笑,让小马又给了他一个。
三人一同进去了。
纪婵戴上手套,和牛仵作一起把篓子搬起来,倒在门板上。
肉,内脏,四肢,骨头,头颅,血淋淋,黏糊糊……
“呕,呕。”小马干呕两声。
牛仵作则“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他二人的声音就像发令枪。
“呕……”
“呕……”
外面的人真的吐了。
呕吐声此起彼伏。
皇帝、左言,以及顺天府的几个大官一起,谁都没能幸免。
司岂隔着口罩捂住口鼻,转过身,几大步冲出门口,摘下口罩呼吸两口冷空气,压下恶心感,却没敢立刻回去。
纪婵见过很多比这种更恶劣的,然而此刻也觉得有些受不了。
血和腐臭味倒也罢了,关键是尸块上沾着不少水样粪便,而且还没有条件清洗,这就太恶心了。
她又怀念一遍现代的法医解剖室,然后开始工作。
按道理说,她应该先把尸体拼凑起来,这个不难,但需要时间。
所以,她要先找到死者的身份特征,死亡时间,以及致命伤。
泰清帝对这样的尸体形态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他跟小马要了两只口罩,然而冲进来两次,又退出去两次。
左言比较有自知之明,呆在外面始终没进来。
让纪婵感到惊诧的是司岂,他第二次进来后,不但完全忍住了,还跟她有商有量的。
“纪大人,骨头从关节处卸下,说明杀人者可能是屠夫,厨子,还有可能是个懂疮疡正骨的大夫。”(疮疡正骨相当于现在的外科医生)
“李大人,让捕头调查南城所有相关身份的人,以及各个药铺卖出去的砒霜。”
李大人立刻去安排了。
纪婵从内脏里找到胃,就着烛火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再用解剖刀打开。
她让小马取出一只银针,在胃里搅了搅,放到一边,留做佐证,说道:“胃部似有血肿和溃烂,血管有异常,死者也许会死于急性砒霜中毒。胃内容物空虚,只有粘液,符合砒霜中毒症状。”
砒霜原本无色无味,但因这个时候砒霜不纯,含有硫化物,与银结合后形成硫化银,这是银针验毒的原理。
她把头颅拿过来,打开鼻腔和口腔,再用镊子夹开上眼睑,“从内脏的腐败程度上看,死者死亡不会超过一天。嗯……病者眼结膜有充血,鼻及口腔粘膜充血、水肿,这也是砒霜中毒的征兆,角膜表面出现皱褶,可见局部混浊,但仍可透视到瞳孔,这个程度么,死者大概死于昨天的这个时候。”
“啊!”外面有人叫了一声。
纪婵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正惊恐地看着她,浑身直颤。
“人吓人才会吓死人。”纪婵嘟囔一句,耸了耸肩,拿起一只手,凑近了烛火,仔细观察片刻,说道:“指端发黑,手上有很厚的茧子,从分布的位置上看,她应该经常做衣裳、刺绣或者需要使用剪子一类的活计。”
司岂道:“死者是女人吗?”
纪婵捡起摆在一旁的一坨,“根据这块肉来判断,她确实是个可怜的女人。”
听说是女人,泰清帝和左言一起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一眼瞧见那块肉的突出特征,又齐齐缩了回去。
司岂尴尬地转过眼,找到另一只手。
这是只左手,略有薄茧。
司岂再吩咐道:“李大人,派人盘查南城的绣楼里的绣娘有无失踪,如果没有,就打听一下各个杂货铺,有没有下巴上长着一颗黑痣的,靠卖绣活为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