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在数以万计的暗红色坟堆的注视下,他又走了进来。这一次他肩上又扛起了那一根横木,他的身边和身后还跟着一起来的那三个人。一口黑色的棺材逐渐进入到这片空间中。
轰隆……一声雷声响起,呼啸的狂风卷起豆大的雨滴,早已枯败的树木轻轻地摇晃着光秃的躯干,暗红色的坟堆上流下一股股鲜红色的雨水,似在欢迎这位新来的亡魂。
四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感到阵阵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他们努力地压制着心中那躁动不安的恐惧,一步一步地朝着墓地的最深处走去。
烟雾升起,逐渐隐没了他们四个人和那口漆黑色的棺材。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连风都感到一丝疲倦。但雨滴却还是那么地迅猛,仿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疲累。墓园地上的积水越来越深,逐渐淹没那些低矮的坟堆。鲜红色的积水一眼望不到头,这里就好像是一片血的海洋,唯有一个个较高的坟堆冒出个头来。
那四个人的身影再一次出现了。
他们看上去十分疲惫,拖着沉重的脚步小心翼翼地趟过已经到了大腿的积水。这片墓地显得如此阴森诡谲,风吹过,让他们冷汗直流,尽管他们也不知道流下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
一阵雷声响起,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突然从地下伸出抓住他的脚踝,四人中走在最后的一个人突然倒下,整个人都掉进积水中。红色的雨水漫过他的头顶,他眼睑紧闭着,胡乱地挥动着双手。领头的那人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将他从积水中拉起。
“小心点。”领头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是怕惊到这片墓地中沉睡的亡灵。“我知道了。”他双手痉挛,牙齿都在咯咯打颤,哆嗦着身体跟在三人的后面。那种诡谲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在指使着他朝身后的方向看去。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回头,他能感觉到背后的这些坟墓隔着血水在注视着他。
回程的路途虽然有些漫长,但他们终究还是跨过那道门槛,走了出去。
身后是一片血的海洋,越来越深的积水淹没了大部分坟堆,只剩下几座最高的还露着尖。暴雨倾盆,风也越来越冷,闪电照亮了前方,雷声和着他们的脚步,小路载着他们四人远去,直到夜色和雨幕再一次遮掩了他们的背影。
……
这一夜十分漫长。东苑,随云居。
连平日里忙碌的丫环都已经休息了,但窗口的那盏灯还未熄灭,一道倩影照在窗户上,似乎还有细微的叹息声响起。雨夜,这样的一声叹息代表着什么?屋内的女子正对着一面青铜镜子,蹙着眉,愁容不展。
若是凌风在此,他定然会感到十分好奇:苏抹月忧心忡忡的样子他还从未见过。
苏抹月手抓着那把雕花的木梳子,机械地梳理着垂下的发丝。她的心思很明显并不在这上面,耳边是大雨和风的声音,她的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房门处。她应该是在等人,这个时候房间内按理说应该有一名少年,不过现在这名少年貌似还呆在不远处的典阁内。
“为什么你要来凉州?”苏抹月眼帘垂下,喃喃自语地说道:“为什么你要卷进这件事情里面?”
“你明明只要做好天宗的弟子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去触碰那些不该触碰的谜团?”
苏抹月的神色很是悲伤,仿佛她现在已经看到凌风喋血在她的面前。一想到凌风死亡时的场景,她就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情感,时常会让她感到无比地挣扎和纠结。
“如果……如果他知道了我的秘密……”苏抹月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身处凉州这摊浑水中,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包括她。当一个人的力量和身份是如此的卑微的时候,她就会成为别人的棋子。作为棋手的手中的棋子,她没有反抗的能力。
甚至,她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生出来。
苏抹月将头埋在胳膊中,轻轻地啜泣着,窗外的雷声大作,但她的哭泣声却是那么地真实。
随云居从未像现在这样变得凄凉萧索,寒意阵阵。以往凌风在的时候,这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那个少年虽然重伤未愈,但却总是在无聊的时光里寻找一切能够激发他乐趣的事物。
每当看到少年脸上灿烂的笑容,苏抹月的心情也会变好。
但今晚,唯有滚滚雷声与滂沱大雨和她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