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贤、良三妃相继出事,如今宫中的高位嫔妃还剩下禧妃、穆妃、熙妃三妃,端嫔、昭嫔
仍居嫔位。
禧妃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万事都和气,穆妃为人古板,熙妃温和,脾气好,家世模样都是出挑的,却是撑不起来,否则排在末位的良妃也不能在封妃后一跃到她们几位嫔前来。
“要哀家说,陛下不如挑一位有资历的嫔妃,只要会读书认字,便是重头教一教也是使得的。”
闻衍眉眼一跳:“重头教?”
高太后点点头:“是啊,重头教,咱们一手教出来的总是叫人放心不少的,这宫务其实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无非就是管着后宫的嫔妃和各处,做账登基,采买宴会,下边还有各管事们协助呢,叫徐嬷嬷教一教就会的,也就是在处置宫妃的事情上难了些,哀家刚入宫为后时,对后宫嫔妃也不知该如何赏罚分明,好在有太皇太后派人帮着打理,久了也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管束后宫嫔妃,最怕的就是有帝王偏袒了,不少嫔妃得势后张扬跋扈,犯下错处,身为帝后,便要进行处置,若是遇上贤明清正的帝王,自是不会过问,若是遇上那等不贤明的,非要护着宠妃,这才是叫人为难的。
好在陛下非是那等昏聩之人,便是有那一日,新后提出宫规,他也不会在一旁阻拦的,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闻衍心头一动,对上高太后的眼,却没有立时应下来,只抿了抿嘴,垂下眼:“母后说的意思朕知晓了,定会好生考量一番的。”
高太后倒也没指望他能立时应承的,陛下做事喜三思而行,事关帝后之位,自是要跟两位太傅经过再三考虑才会做出决定来,陛下能把她的话听进去一二,就已经叫高太后心中高兴了,她连连点头:“好好好。”
外边鼓声响起,闻衍在永寿宫用过晚食,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了,他侧了侧脸,很快起了身,恭敬的朝高太后行礼:“时辰不早了,朕这便不耽搁母后安歇了。”
天子到永寿宫请安都是夜里,陪着高太后用晚食,坐一坐便要告辞,高太后知他前朝事多,但见他每回来不过多久便要趁夜而去,心中到底生出几分落寞来,若是天子白日驾临永寿宫,自是会多待上一些时辰的。
高太后压下心里的遗憾,朝他点点头:“天子事忙,便去吧,哀家这里一应都好,他们伺候得也好,天子安心就是。”
闻衍点点头,退后几步,带着杨培步履从容的出了永寿宫。在他们走后,永寿宫大门紧紧闭上,遮掩里边的灯火明亮。
身边两侧宫人开道,提着缠枝流苏的宫灯,替天子开路,闻衍今日来并未乘坐辇驾,宫灯在夜里透着暖色的光,把他一身的明黄常服衬得柔和了些许,衣摆轻轻飞扬,还带着几点破空之声,走在宫道上却并无多少声响。
过了宫道拱门,闻衍正踏上左边的路要往前殿的方向走,刚踏出一步,脚步一顿,身后杨培跟两侧的宫人都停了下来。杨培微微抬头:“陛下?”
闻衍眼眸在黑夜里越发幽暗,他看了看前方的宫墙暗影,负手转身:“去缀霞宫。”
“是,改道缀霞宫。”杨培尖锐的扬了声儿,两侧的宫人便跟着转了身,一行人往缀霞宫去。
缀霞宫如今可是宫中最叫人眼热的,每日都有嫔妃过来,想来拜见拜见,钟萃只一开始见了两回,后边便托身子不舒服给拒了,夜里缀霞宫连宫门都关得早一些。
杨培上前敲了几下,很快里边开了门,玉贵身上还披着外衣,打着哈欠:“谁啊!”他一抬头,就见到面前的杨培,以及几步开外,负手而立的闻衍,瞳孔一缩,还来不及回话就双腿跪了下来:“陛、陛下。”
闻衍从他身边尽直过去,杨培忙替他推了门,朝玉贵招呼了一声,也跟着进去了。
钟萃这会也已经准备睡下了,她现在有些嗜睡、犯困,百日里也是这般,时常看上两页书就有困意上来,秋夏两位嬷嬷给她推了日子,都安抚她这是正常的,女子有喜后根据每人身体,反应也会不同。
她刚躺上床,看了一会便犯困了,眼角都沁出泪了,芸香便伺候她褪下衣裳,钟萃躺在床上,又强自睁了睁眼,最后到底是迷迷糊糊起来。
睡意朦胧之际,外间有响动传了来,接着,高大的人影从外走进来,很快到了床前,微微俯下身,钟萃也迷迷糊糊睁开眼,眼中满是水雾,好一会才看清人:“陛下。”
钟萃脑子里顿时清明了两分,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正要下床朝他见礼,闻衍先开了口:“不必了。”
钟萃听话的坐在床上。
闻衍朝半开的窗户看了眼,似是不解:“宫中不过方才禁,怎的困成这般?”
他下意识蹙起眉,宫妃宫人们少有犯困之时,每日时辰都是有规定的,若非是贪玩了才会如此,闻衍有些不悦,正想教她莫要仗着孕有皇长子便放肆胡来,刚要出口,又记起母后夸过她对肚子十分看重,从他教导她读书那些日子看,倒不是这等没规划之人,到底住了嘴。在她身上看了几眼,忧她是生了病症:“可有请了太医来瞧瞧?”
钟萃老老实实的回道:“嫔妾这几日都打不起精神来,不时便会犯困,已经问过两位嬷嬷了,她们都说此乃常事,过了三月便会好些了。”
秋夏两位嬷嬷也是宫中的老嬷嬷了,又是太后宫中的,闻衍对她们的话自是信的,但到底非是听信一面之词的,他开了口:“明日请个太医来再瞧瞧。”
钟萃乖巧的点点头,就这三两句的功夫,困意袭来,她捂着小嘴微微打了个哈欠,眼角又沁出了泪花儿来。闻衍没看她,自没瞧见,目光移到旁边小桌上的大字上,拿来看了看,却见上边写的并非是大字,反倒是一些防范后宫手段的话,他却是不曾怀疑过这是钟萃所为,反倒问了句:“这是谁教你的?”
钟萃忍着困意,一一回了:“这些都是两位嬷嬷说的,嬷嬷们说得多,有些嫔妾记不住,便想着先记下来,等往后有时间了,再背下来,这样以后就不用被人算计了。”
她光明正大的把后宫阴私搬到了台前来。后宫嫔妃对这等阴私手段之事向来避讳,尤其是在闻衍面前,一惯塑造的都是和睦的假象,便是心中再深恨一人,但在他面前时,总是会笑脸相迎,谈起其他嫔妃也是一副和乐融融,姐妹情深的模样来,这便是身为女子的“贤惠”大度。
闻衍对后宫的阴私自是明白,但这还是头一回有妃嫔在她面前说得这样清楚,他看过去,只见钟萃眼中虽带着泪花,但那双眼仍旧清澈见底,仿佛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他问,她便一五一十的回答,没有丁点弄虚作假。只是因为他问,她就如数告知,宛若一张白纸。
高太后提议挑中资历深的嫔妃为后,亲自教出来叫人放心,闻衍在心中当时便回绝了,资历深的嫔妃阅历足,便是亲自教导了,脾气性子也早也定型,岂会按照他们的设想做事,若是从宫外挑,人选适龄者少有,却还到底不知性情。
若想寻那等亲自教导出来又叫人放心,与他合拍的,也只有那等白纸之人,能由得他肆意在上边添黑抹白,受他教导,与他言行合一,白纸之人...
闻衍侧脸看了看钟萃,目光幽暗,钟萃委实有些熬不住,困意不断袭来,还带着两分委屈:“陛下,嫔妾太困了。”
闻衍强制压下心底的浮动,揉了揉眉心,把这莫名的想法散去。他非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定要叫有孕的嫔妃陪着。刚点了头,想起今日太后的恩典,正要传达这份口谕,转头一看,钟萃已经歪倒在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