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也有这种情形,喝奶后会醒一会,等钟萃陪着他顽一顽,很快便又睡下了。钟萃朝她伸伸手:“嬷嬷给我吧,本宫陪他玩会。”
夏嬷嬷把人送过去,见钟萃抱着有模有样的哄着,忙问:“娘娘,可要奴婢取了那拨浪鼓来。”
“取吧。”钟萃想了想,叫夏嬷嬷把花色最浓的那个取来。
夏嬷嬷进了内殿,很快便把拨浪鼓取来,正要轻轻摇一摇,闻衍朝她伸出大掌:“朕来试试。”
夏嬷嬷略微犹豫,却还是恭敬的放了上去,退到钟萃身后。拨浪鼓轻轻敲响,钟萃怀中的皇子原本朝方向一瞥,又很快紧紧的盯着母妃的脸,又像是在确认一般,看了好一会,嘴角还隐隐露出个笑来,在襁褓里的小手突然握了握。
钟萃满是高兴:“呀,他都会握手了。”
闻衍倾身凑了过去:“朕看看。”
明蔼原本是在看母妃的脸,闻衍凑过来,乌发掉落在面前,他还小,如今也已经开始认人了,平时除了钟萃,经常照顾他的秋夏两位嬷嬷和奶嬷嬷们,他也不时会朝她们看,他紧紧看了会闻衍,手心轻轻握了握,正把闻衍垂下的一缕发握在了手里,他现在还使不上力,但放开的时候手侧了侧,把闻衍一缕头发给压在了手下,叫他顿时痛呼一声。
钟萃忙抬头:“陛下?”
闻衍把头发抽出来,沉着脸看着他的大皇子,他脸色阴沉,被母妃抱在怀中的皇长子眼眸水润,满眼天真无辜,与父皇对视了会,竟然慢慢闭上眼,又睡下了。徒留天子脸色阴阴暗暗,十分难看却又奈何不得。
堂堂天子,还是头一回被人扯了头发的秀发来,若是换做宫人嫔妃们,早便战战兢兢的求天子宽恕了,偏生扯他头发的还是他的皇长子,叫天子不悦却又拿他毫无办法,便是讲理,遇上连话都无法说的儿子,又哪里讲得清楚的。只能眼睁睁看他模样无辜的扯完天子秀发,便不管不顾的抛开了。
钟萃抿了抿嘴,垂下眉眼,忙说道:“他还小了些,如今还不懂,陛下莫要与他计较。”
闻衍自然不能同小孩计较,堂堂天子,传出去跟孩子计较,他成什么了?岂会如此心胸狭隘,何况这还是他盼了许久的皇长子。
明蔼睡下,钟萃便把人交给了夏嬷嬷,闻衍见状,取了折子起身,淡淡吩咐:“前朝事忙,朕先走了。”
钟萃送他至殿外,恭敬的送了天子离去:“臣妾恭送陛下。”
闻衍负着手,带着杨培出了缀霞宫,心中对这钟氏如今的规矩礼仪倒是满意几分,但心里却又有些说不上的滋味来,他沉吟了声,蓦然问了句:“你觉得钟嫔如今如何了?”
杨培不料被问到,面上有些为难,但天子问话岂有不答之理,杨培在心里仔细斟酌,生怕自己用词不当惹了天子大怒,硬着头皮回道:“回陛下,钟嫔娘娘性子安静,瞧着行动举止规矩礼仪,想来定是同杜嬷嬷好生学过。”
后妃为人如何哪有他一个奴才能评断的,不能评断便只能夸,还得不着痕迹的夸上几句,从其他的地方着手夸才能不招了眼,钟嫔娘娘不爱出宫,每日多是待在缀霞宫里,她的事鲜少传到外边来的,便是缀霞宫里伺候的宫人嘴也紧,杨培便是知晓一二也不能说,只能放在心里。
若说夸,近日能扯上的便是给钟嫔娘娘送教养嬷嬷杜嬷嬷去的事,这是杨培亲自经的手又把人送了过去的,如今钟嫔娘娘也跟着学了不少,瞧着确实比从前有模有样些,他倒也不算是无中生有的。
杨培夸过,未听到天子的声音再传来,但天子步伐齐整,显是心绪平静,这便已叫杨培心里放松了。
连奴才都看得出来,闻衍有些怅然,百无聊奈的轻轻叹了一口。规矩仪态好了不少,但人却比从前要更安静几分。从前他教导她学问时,她虽惧怕天子,但却又有一股敢说敢问的劲,清清脆脆的,眼中清澈见底,说话做事都十分认真。
如今虽也老实,问什么答什么,但到底少了那般主动开口了,便是从上回提及嫡庶,他从缀霞宫勃然大怒后离去,再见时便是如此。不过须臾,闻衍又把这些莫名给压了下去,与后宫其她嫔妃相比,这钟氏在规矩仪态上已差了许多,说话也不如别人婉转动听,眼中不如别人有眼色,若不叫嬷嬷们时时在她耳边提点,又教导她规矩,往后哪里能服众的?
他也是为了她好,身为后宫嫔妃,总不能如此在宫中得过且过,她变了些许,却总是好的,只是还不够,等往后她当真能撑得起来了,却算是真正的能母仪天下了。闻衍衣袖轻浮,带着猎猎风声。
回了前殿,通政司那边已经把御案上的折子重新处置了一遍,闻衍坐到御案后,杨培召来人上了香茶后,便退到后边。
闻衍就着喝了一口,随手拿起手边一道折子来,“顾元舜。”
顾元舜是前岁的新科状元,闻衍亲点的,科举后被安排进了翰林当值,今岁被派到了外地任职。顾元舜是京城人,闻衍还准许他带上了家眷一同去,如今到了外地,写了折子来谢恩。
早在顾元舜不曾派遣外地时,闻衍便动过心思点他为皇长子的启蒙先生,只当时甫出口被彭范二位太傅阻拦了下来。
天子行事,若是当真要下,彭范两位太傅哪里能阻止得了的,何况他们反对立钟萃为中宫,也仗着后宫中的高太后都不会应下的,过后彭范二位太傅还特意见过高太后,不知说了什么,但至此两位太傅不再提及立朝中贵女为后的事。
顾元舜要为皇长子的授业恩师,光是凭学问自是不够的,皇长子若无意外便要继承大统,授业恩师除了学问扎实,还得见多识广。闻衍派出顾元舜外出磨砺,便是以待他日顾元舜能为皇长子打下根基,为皇长子铺路。
两位太傅和各部官员均无人反对,顾元舜调任外地之事便定了下来。面对顾元舜的折子,闻衍倒是提笔书写了几句回了。
回完顾元舜的折子。闻衍又想起为皇长子定下的先生如今只顾元舜一个,他那时挑中顾元舜还是皇长子为“皇长子”时,如今明蔼身上还减负了另一道,只定一个先生便不够了。昔年他为中宫嫡子时,启蒙先生也足足有三位,除彭范二位太傅,还有先帝为他定下的前朝大臣,早些年便以致仕归乡了。
前朝大臣为官多年,多深谋远虑,倒是不着急定下,等启蒙之后,他长到八九岁在叫他开始涉猎朝堂些微闲事也不迟。若再挑一位先生,同样要选才华横溢,性子温和耐心之辈,倒不用一定要同顾元舜争夺,若能像彭范两位太傅那般性子互补一补也是好的。
闻衍手指轻轻在桌上敲着,守在后边的杨培便知陛下这是在思虑了,更收敛了眉心,不发出了动静来。
以科举入朝的官员在学问上都是不差的,闻衍脑海里不时便闪过诸位大臣们的身影和做过的学问来,最终都叫他否决了。
这些臣下并非人人都适合教导他人,何况还得挑性情温和之辈,闻衍心中更愿挑与皇长子有亲的大臣,只有保证同脉利益,才会得他们倾囊相授,甚至辅佐。这便也是宫妃与母族越发紧密的缘由,系出同脉,天然便站同个阵营。
可皇太子有亲的大臣最直系的便只有江陵侯府,侯爷钟正江不过挂名五品闲职,更不提侯府其他人了,如此人家向来是入不得天子眼的,正要再挑稍远的人家,脑海里突然晃过一个人来。
闻衍目光点了点,沉声开口:“去把江陵侯府三公子院试的卷面调过来。”
他要好生瞧瞧,这位叫两位太傅夸赞来日“必成大器”的侯府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