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老蘑菇和牤子抬进来七八条步枪,随着小胡子们连拖带拉弄进来十几个挂花的崽子。
于显龙柞木棍子指着阚半仙儿:“操你妈的一刀万儿,白家大院儿眼看就砸开了,你干啥去了?”
阚半仙儿:“我……,没看见呀。”
“那么大的火你会没看见?水香,你眼瞎么?”
半天雷:“都看见了。可搬舵的说他推了一卦,坎兑困,就……”
黑白子:“狂龙,你是说你已经砸开白家大院了?”
“我带着崽子已经压到大扇子(大门)下面了,可是看不见西边人手,硬是砸不开,放连子(骑马)找了他们两圈儿,兔子大人影没看见。球子上山了才扯呼,他妈的让人家兜着腚揍!阚半仙儿,你给老子说清楚!”
阚半仙儿:“你他妈吹牛,老子根本没看见你放连子……”
于显龙咬牙怒目:“水香!”
半天雷:“我看见了,跑了两三圈儿。要压回去,可是……”
“阚半仙儿,你他妈故意坑我。老子要你命!”
于显龙腾身迈步冲到阚半仙儿跟前,挥手拔出哥萨克战刀。阚半仙儿也是死到临头,情急拼命,伸手掏出单橛子,手一哆嗦,砰的一声打响了!
“你敢杀人灭口?”于显龙得理不饶人,钢刀嚯嚯,垫步猛砍!
怒火狂龙,两眼充血,刀刀夺命,大厅里的胡子谁也不敢插话。阚半仙儿虽然滑似游鱼,无奈于显龙一心要他的命。阚半仙儿一个踉跄,还没直起腰来,于显龙钢刀剁下,人头滚落地面……
不管黑白子心里怎么想,于显龙还是费尽了心力除掉了阚半仙儿。
阚半仙儿一死,邱寡妇和老蘑菇便没了障碍,大肆出手大烟土。硬刀子耍完了,软刀子该亮出来了!
砸韩家大院利用韩二虎的婚事,利用的是酒肉兵;这回他要算计老张三儿和黑白子两个死对头,他要把来棋盘山之前一两个月的“积蓄”全都用上!
棋盘山绺子所有炮手都沾上了大烟瘾,一半的崽子围着丘坨子求告一点一粒的施舍。
于显龙心里算计,现在的情形,只要突然断掉胡子们的大烟,棋盘山十之八九战斗力归零。
不管是于显龙还是黑白子,他们谁也没想到,老张三儿的报复行动来得这么快。还没到小年,老张三儿的绺子就砸开了胡家集,下了窑子(住了下来)。
一个月时间,黑白子折了两条臂膀,大炮头锤边外、搬舵的阚半仙儿。现在看来,能够前打后别,走马飞尘的只有狂龙。
黑白子有心将他提升为托天梁大炮头,可是他心里的疑云还是抹不去!现在还弄不清他到底是不是龙湾镇人。可是不用他,半天雷之流根本搪不住老张三儿!
如果用于显龙做大炮头,那就是说棋盘山大半个绺子都归了他了。一旦窑变,后果不堪设想!
既要指望于显龙抗住老张三儿,又要防着他窑变。黑白子想了两三天,终于有了自己的办法。
朱琳琅在棋盘山天窑子,亲眼看着儿子拜了托天梁大炮头。
她的心在流血。
这孩子五岁死了父亲,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一边念书一边放羊还要跟韩大虎那些人打架,八岁差点葬身狼口。好容易活到十多岁,又闹胡子,从那天起母子天各一方。他当胡子,就是为自己这个娘啊。这几年生生死死闯过来,竟然混成了胡子窝里的大炮头。可是,算来他还不满十八岁,脸上已经磨尽了应有的稚气,缀满了沧桑。
看着儿子手里那根枣红发光的柞木棍子,她看到了希望。
可是整个拜山神仪式,朱琳琅眼睛没离开于显龙。于显龙连一眼都没看母亲,朱琳琅的心里一阵阵难受。
看着威武高大的儿子横刀挎枪带着几个小匪退出大厅,再看看黑白子那张阴鸷的刀条脸,她立刻明白了,儿子不看她,是怕黑白子看出破绽。
于显龙当了大炮头,老蘑菇、邱寡妇都牛气哄哄,只有牤子不在乎。从地窨子挪到木刻楞房子,他只管吃饱了就睡。根本不在乎老蘑菇和邱寡妇在同一间屋子另一铺炕上翻云覆雨。
搬进木刻楞第三天,于显龙告诉三个人,吃饱喝足,擦枪磨刀,准备开尅!
胡家集今非昔比,别说胡老皮的马缨铺,就连那家破烂不堪,死过人的公鸡打鸣大车店都住满了胡子。连炮手带崽子,大大小小二百来人。再看棋盘山,全加起来也有二百多人,也是十足的大绺子!
出山没走多远,前面的崽子就发现了座堂胡子,马缨铺的胡老皮留下的记号。沿着胡老皮的标记一路前行,于显龙带着绺子来到一处林木茂密的山洼。
胡老皮就等在山洼的一座小木屋里。
于显龙带着十五个悍匪来到山脚下,一个个便哈欠连天,鼻涕眼泪一起流,都犯了大烟瘾了。
于显龙喊了一声:“丘坨子,每人一粒大烟膏子,点灯上枪,过足了大烟瘾,都他妈的给我玩儿命!”
十五个人只有于显龙牤子一伙五个不抽大烟,其他十个忙不迭地点起了大烟灯。
老蘑菇悄悄说道:“奶奶的,绺子要是离开黑土子,阎王不收自个去。”
邱寡妇问道:“别的绺子都这样?”
老蘑菇:“这玩意儿饿了当粮食,困了提精神,挂花当药材,买卖当金银。哪个绺子的都离不了。不过别的绺子都是当家的享用,咱的绺子掉个儿了,当家的一口不沾都送人了。”
于显龙冷哼一声:“看着吧,打架这玩意儿抵得上十万精兵!你说老张三儿抽大烟不?”
老蘑菇:“那当然。我听说不光他抽,他那几个老婆、儿子、四梁八柱都抽。人家局大拦头海呀(绺子大钱多)。”
胡老皮骂道:“奶奶的,我的马缨铺已经变成老张三儿的大烟馆了。”
于显龙:“老张三儿在你的云雾窑子扎下了?”
“胡家集除了大车店就是我的马缨铺体面。那个大车店你知道啊,他能住么?”
于显龙一咬牙:“丘坨子,告诉弟兄们,这趟买卖顺当,黑土子平分!”
大烟,对于胡子就是金银,就是女人酒肉。女扮男装的邱寡妇把话一传下去,小胡子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立刻杀进胡家集。
于显龙对胡老皮说道:“想办法混进去。毁了你的马缨铺,事后给你盖新的。”
胡老皮:“那容易。狡兔三窟,我那马缨铺有条地道。只要靠近大车店的南墙根下面那堆野樱桃树……”
于显龙一听说密道,不由得想起自家那条救了自己和秦闺儿的暗道。也就是从那天起,自己和娘六年没见。
他吩咐道:“我带老蘑菇、牤子进去,你和坨子带着其他弟兄在外面看着。见到马缨铺火着起来了就给我猛打,边打边退,把老张三儿绺子引到棋盘山下边。”
“那是干啥……”
“多问一句,你得死!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