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但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从她口中,我得到了这件事情的完整真相。
那是网上盛传的李家秘辛。
扣到细节的那种。
李芜喝了一口咖啡,缓缓道来。
“我爷爷在家排行老大,我二爷爷,三爷爷,还有我大伯,都是学术界鼎鼎有名的人物,其他人,大多从商。”
“只有李成才,从了政,做到了素海市的市长,我们这一辈的大哥李国辉,做到了公安局局长。
“我大伯他们自诩读书人,很不屑于我二叔他们做的肮脏事,但却放任不管,因为他们赚来的钱,一部分也都进了那些所谓的读书人的口袋,他们根本抵不住那些诱惑。”
“可能很多人都觉得,读书人思想会开明,但我们家却恰恰相反。”
“他们的迂腐程度,怕是大清人见了都要喊一声前辈。”
“他们认为只有男孩可以继承他们的衣钵,子孙辈有女孩没关系,但长子长孙必须都是男孩。”
“那么剩下的女孩呢,要么没出生就被抹杀,要么生出来,当做一个花瓶养着。”
“必要的时候,可以当做一个礼物,送出去。”
说到这,她冷笑一声,“说好听点是礼物,说难听点,就是赏赐。”
“我们家族的女孩,从小便被要求锻炼身材,注重皮肤保养,等到她们成年,就会被当成赏赐,赏给那些办事得力的狗腿子,引得他们更加忠心耿耿地为李家办事。”
我心里涌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难受,不由得皱了皱眉。
李芜看见我的反应,轻笑一声,“很离谱是吧,现代社会,居然还会有这样…教养女孩像教养扬州瘦马一样的人家。”
“更可笑的是,他们做着毁人一生的事,享受着靠别人付出给自己带来的利益,居然还想要美名。”
“他们仗着素海市的人不敢外传,便肆无忌惮,然后在外面,装的人模狗样。”
“我当然不能如了他们的愿,我要让素海以外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嘴脸。”
听到这,我脑子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所以你故意大张旗鼓地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就是为了把这个事情传播出来?”
李芜莞尔一笑,“也可以这么说。”
我不禁怀疑,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这样能怎么传播出来?
下一秒,我便听到李芜有些落寞的声音,“但我那时太蠢,想法太幼稚,也不够勇敢。”
“原本李家的女孩是不可以离开素海上学的,他们怕放我们出来,我们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会逐渐脱离掌控。”
“但这些年来,李家女眷怀上的女孩越来越少,素海能挑得出来用的女孩也不多。”
“是我做小伏低,答应帮他们骗更多身材好且皮肤细腻的外地孤女进来,他们才答应我更改志愿的。”
“但是他们也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一直监视我。”
“我躲着那些监视,找到我爷爷们教过的那些学生,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们,期盼着他们信念崩塌,如果有嘴巴大的,或许能传播出来一二。”
“结果几乎每一个人都问我,要怎么做,才能够加入他们。”
“甚至问我,一晚多少钱。”
李芜冷冷地勾了勾嘴角,“真的是恶心透了。”
“也不知道是谁,将我偷偷外传的事告诉了我爷爷,他们便拿我妈妈和我妹妹威胁我。”
“他们的威胁很有效,我确实不敢了。”
“我知道我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早晚会被抓回去,被当成个物品送来送去,所以,我开始自暴自弃。”
“既然早晚要出卖身体,不如早点染上病,这样,我以后还能拉几个垫背。”
“他们不是想要美名吗,我说不出来他们做的龌龊事,我总能用我自己,让他们的风评受损吧。”
“家世清白的李家,出了一个惯会勾引人的荡妇,想想都炸裂。”
“所以,我开始物色人选。”
“与其祸害那些正人君子,我不如去祸害那些本就烂透了的人,这样,我还能解救出一些姐妹,也算是一份功德,我下辈子,也好投胎到一个正常点的家庭。”
“也就是那时,我遇到了许老师。”
“是他救赎了我,是他让我知道,我值得被爱。”
“所以我有了信心,即便身体残破,但我的心,依然是圣洁的。”
几句话,让我本来升起的恻隐之心再次降落。
他救赎了你,你让他离婚跟你在一起。
这是正常人干出来的事?
我没忍住脱口而出,李芜也不觉得难堪,“都说了那时候比较蠢,不懂事。”
随后,她继续说着。
“现在想想,我做的那些事,除了让那些受男人蒙骗的女生脱离他们,对于李家的事,没有一点影响。”
“就凭我破坏掉的那点名声,他们根本不在乎。”
“可怜我那些姐姐妹妹,这么多年,还被当做玩物送来送去。”
“其实我并不是第一个起来反抗的人,早些时候也有人不甘被这样摆布,但是我们的反抗,都没溅起什么水花。”
“谁能想到,一个读书做生意又从政的人家,跟多方势力都有联系呢。”
“我们逃不掉。”李芜的声音满是落寞。
“念在我没有说出实质性问题的情况下,他们把我送出国了,让我自生自灭,没想到,我活的还挺好,比在国内舒服多了。”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明明好不容易在国外站住脚,过上了肆意快活的日子,却又回来了。
大概就是听说国内开始扫黑了,想要再次救救就她们家的姐妹吧。
果然,李芜下一句就说起了她回来的原因。
“原本我是想要和过去的一切告别的,我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随我妈妈的姓。”
说到这,李芜本有些温柔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但是他们越来越猖狂,越来越没有底线,原来还知道等女孩成年,现在根本不管人家多大。我妹妹她才十二岁,就因为那个畜生有那恶心的癖好,我妹妹就要被毁了。”
“我走的那年,她才七岁。那时候我不愿意听从他们的话,经常挨打饿肚子,只有我妹妹会过来关心我,给我送吃的,”
“我不能放任他们去害她。”
“况且,这两年,扫黑行动越演愈烈,互联网也发展起来了,我觉得,时候到了。”
“我做不到的事,自然有人能做到。”
听到这,我不由得感到一阵阵恶寒。
原来距离江阳只有几千公里的素海,藏着这么多恶心的勾当。
我默默喝了口水压了压惊。
我等着她的下文,但李芜却很久没出声。
我忍不住问道:“说完了?”
“说完了。”
我点点头。
这次换李芜问我,“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同情你?佩服你?还是……原谅你?”
提到后面三个字,我看见李芜一惯戏谑的眼神狠狠颤动了一下。
“你很不容易,也很勇敢,你救了她们,我很佩服你。”
“我知道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你当初接近许家,是有原因的,你现在也很后悔你当年对许家人做下的事。”
“但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即便是你现在后悔了,也不可能磨灭当初给她们带来的痛苦。”
“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也不能替她们原谅你。”
“至于月晴姐……”
“你之前也不是没去找过她,不是都找到了,现在既然找不到,证明她在故意躲着你。”
“你……就别逼她了。”
“既然要出国了,就好好过你的新生活吧。”
我站起身,一句“再见”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换成了“拜拜。”
还是别再见了。
李芜看着吕宁安走远的背影,还有躲在一旁连忙跟上的熟悉身影,不禁勾了勾唇。
确实是不会见了。
李芜已经不在了。
下次见面,她是田冉。
那时如果有幸遇到这些旧相识,她想她大概会这么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田冉,很高兴认识你。
想到这,田冉自嘲地笑笑。
哪还有什么下次见面。
整理好情绪,这位戴着墨镜的女孩再度潇洒转身,穿着一件张扬又明艳的红色大衣,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