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钰轻声说起:“因为天子不让你去带兵,因为天子担忧你。”
“那这样说来,是因为哥哥的缘故。”他的声音微有几分干涩。
凌钰轻笑:“是的,危难之时天子自有他的主张,我们大可听从他的意思,尽量不给他添加烦恼。”
“你认为我出兵只能够给 哥哥添恼?”
凌钰急忙道:“当然不是的。”她有些难以解释,见梁肇启受伤的面容心乱如麻,她心中担忧陆玦,再放不下其他人与事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认为你会给天子徒增烦恼,相反你很优秀,阿允……”凌钰已不知要如何能安慰得了他。
梁肇启浮起一笑,“你不用再说了,后日我会领军出城与陆公一战,希望会取得胜利,凯旋而归。”
凌钰怔怔看他。
“你不希望我取得胜利?”
“当然不是……”凌钰哑然,出口的话被她噎回,她想说我希望你不要取胜,不过怎么说得出口。
“陆公与我,你认为谁的胜败会大一些?”她越是不答,梁肇启越是要问。
凌钰无奈,“战事一触即发,两军各不相让,悬殊不大,我不知道呢。”
“就像两件新衣摆在眼前一样,你心里总该有一个底。”
凌钰踟蹰:“我不懂政事,不知道呢。”
“不懂政事……”梁肇启凤目斜挑,勾起一笑,“那你为何要去告诉哥哥,不让我出兵?”他此刻的样子像极了梁肆启的邪魅娟狂,凌钰从不曾知他还有这样一面。
她怔怔看他,哑口无言。
见她如此,梁肇启这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出口太重,他移开眸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如此。”
“我知。”
“我先去与臣子商议政事了。”梁肇启从她身侧擦肩。
凌钰唤住:“真的要去么,要领兵与陆公对决?”
他未回身,只偏过头颔首,然而他也站着不动,在等他想要的答案。
凌钰却只是道:“去吧。”便再无下文。
走在漫天雪地里,放眼满目都是一片苍茫的白,凌钰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却又不知找谁。父亲在陪梁肆启议政,会将所有能听到的军政都告诉她,她每每听到都更忧心。而胡姬被梁肆启派兵守住,她再难接近,更无人可以说说话。
辗转走到南厢,这里如春日温暖,茜兰是初次陪她到这里,望见这一片绽放的繁花,一时喜不自胜,如一个孩童一样跳跃在花丛中。凌钰微微一笑,缓步走到院角那片相思树旁,这些树已经很高,原本应该移植出去,但她院中又无地方可以再栽种,且梁肇启都去忙政事,旁人也不会来料理这个。
放眼望去,凌钰一愣,这一片绿丛中,一颗树干上映着两个字——相思。这字深深刻在树干上,却已渐渐与树长在一起,像是原本就生长出来的一样。凌钰突然想起两个多月前的一个夜晚,她睡不着走到了这里,发现梁肇启蹲在这个角落,瞧见她来神色有些慌乱。
他在刻字,刻这两个“相思”之字,除了他,凌钰再想不到别人。
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她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可是她没有办法还清,也没有办法去还。他与陆玦相抗,她希望陆玦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可是她却同样不希望梁肇启死。
是的,她不希望他死。
回到央华殿,这些令她担忧的事情还未完未了,她不能一直这样忧心,她得有个安稳的心态。闭上眼,凌钰说服自己放宽心,不要去想太久。
然而在梦中她还是迷乱了,她梦见陆玦在战场浴血厮杀,最后终于取得胜利。她梦见陆玦一身九龙冠冕站在白玉高阶上,脚下有俯首的文武百官。他们跪地参拜他为皇帝,为帝王,但是他身侧却始终不站任何一个女人。他没有娶任何一个女人为皇后。
被这梦惊醒,凌钰额头都有些汗水,她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梦,是不真实的事情。
三日后,梁肇启已率兵前去德阳门下,他下令开城门,所带领而去的三十万兵马与卞耶军队厮杀在一起,兴战于城门外。
消息不断传来,梁肇启布下雁回阵夹击卞耶军队,将陆玦逼退二十里外,转阵型再攻之,又退卞耶军。
大雪簌簌直下,凌钰坐在梁肆启身侧听这些消息,早已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