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太后还是赵妍,也不管谁是幕后主谋。
她只知道,自己这一身血的,都流进了赵妍的身体里。一命换一命,她们视她如草芥,就这样不顾她的意愿,剥夺她生存的权力。
只是因为,赵妍是公主,她就该把自己一身的血,都给赵妍吗?
墙外的黎明晨光,在这宁静的世界里,铺设了一片金灿。夏雨踩着晨曦,走进了慈安宫。
正殿内的蜡烛还没熄灭,火盆里的炭火还在燃烧着。
薄瑶太后高高在上的坐着,赵妍在一旁陪着。
夏雨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二人面前,她们是认不出来的。只是夏雨的那双冷冽眸子,却在烛光里锐利如刃,刀刀剜心。
“你是什么人,竟敢私入宫闱。”薄瑶太后冷斥,“这皇宫大内,岂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能出的。”
夏雨行了礼,“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她也不辩驳,只是微微抬头,看一眼薄瑶太后手中的佛珠,而后垂眸安静的站在那里。
赵妍打量了她一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话,公主该去问皇上。”夏雨斜睨她一眼。
赵妍眉目微凝,“我现在是在问你。”
夏雨深吸一口气,“我也说了,公主去问皇上。皇上怎么说,就怎么着。其余的,无可奉告。”
“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公主,你怎么敢如此无礼?”方英上前呵斥,“这是慈安宫,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你什么货色,我就给你什么脸色。你都能在慈安宫撒野,我为何不能?你尚且自称奴婢,我可不是这宫里的奴婢。”夏雨站在那里,眸色冷厉的盯着赵妍。
赵妍身体里的血液,都是自己给的,一想起这个,她就觉得血脉喷张,恨不能上前把自己的血抽回来。如果不是因为她们如此狠毒,自己怎么可能失去百毒不侵的能力?
想到这儿,夏雨握紧了袖中的五指。
被夏雨这么一瞧,赵妍莫名的心慌意乱,不知为何,这女子的眼神,如此的凌厉,竟让她有些不敢直视。不过是个寻常容色的女子,怎生得眸色如此锐利。
赵妍心慌,但脸上还是不为所动,一惯的从容淡定,“方姑姑何必与她计较,想来是外头的粗鄙女子,不识礼数。姑姑若与她对付,岂非失了自己的礼数。”
“公主教训得是。”方英颔首。
如此一来,更显得她这个当朝公主,识大体,懂礼数。
薄瑶太后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冷眼望着站在殿内,浑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夏雨。这面孔是生疏得很,平素确实没见过,可是那双眼睛,竟有几分熟识之感,总觉得她看人的时候,能让你心里格外的不舒服。便是薄瑶太后被夏雨这么一瞧,也生出几分心慌意乱来。
“哀家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薄瑶太后开口。
夏雨双手负后,冷然伫立,“太后娘娘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不如猜猜看。如果猜对了,我这条命就留下了,如果猜不到,就让我走。如何?”
“放肆,你敢跟哀家讲条件。”薄瑶太后拍案而起,“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嘛——”夏雨煞有其事的环顾四周,“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她冷飕飕的盯着薄瑶太后沉冷的面孔,紧跟着笑道,“太后娘娘,都说吃斋念佛的人心善,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嘴里吃着人肉,还不忘念阿弥陀佛。你说这样的人,佛祖会庇佑吗?”
“混账东西,你敢这样跟哀家说话。”薄瑶太后勃然大怒,“来人,拿下她。哀家今日若是连你这个小丫头都处置不了,如何还能执掌三宫六院?”
夏雨冷笑两声,掌心凝力,“太后娘娘这样生气,不是因为我冲撞了你,而是被我说中了,戳穿了。是吧?口吃人肉,还不忘念阿弥陀佛,太后娘娘也不怕佛祖一生气,给你个欺神弄佛之罪?”
大批的慈安宫内侍涌入殿内,作势将夏雨团团围住。
“拉她下去,给哀家狠狠的打。什么时候你服软了,哀家就什么时候放了你。”薄瑶太后眯起冷冽的眸子,冷然盯着毫无惧色的夏雨。
真要动手,夏雨还求之不得呢!
反正心里憋着一股子怨气,迟早是要动手的。
“住手!”赵禄一声喊,快速步入殿内,直接挡在了夏雨跟前,“你们这是做什么?”语罢,视线狠戾的落在一旁的赵妍身上,“皇妹的身子刚好,不在自己的宫里歇着,一大早的来母后宫里凑什么热闹?”
听得这话,赵妍瞧了薄瑶太后一眼,眸色微暗,容色委屈。
“你先回去。”薄瑶太后道。
赵妍行了礼,一句话都没说,马上离开了慈安宫。
赵禄冷睨身旁的蠢蠢欲动的慈安宫内侍,冷声厉喝,“还不退下。”
内侍行了礼,但没有太后的命令,谁敢轻易退下。
郭胜在一旁低斥,“没用的东西,皇上的命令就是圣旨,尔等胆敢抗旨不遵,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音落,内侍们齐刷刷的退下。
“郭统领,带她走。”赵禄冷然。
“是。”郭胜瞧了夏雨一眼,“姑娘请!”
薄瑶太后加快了手中佛珠的转速,一身凌然之气,“皇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朕知道。”赵禄扳直了身子,直视薄瑶太后,“只是母后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是个女子,母后竟如此兴师动众,传出去如何对得起母后这母仪天下的声誉?所谓母仪天下,不该恩泽天下吗?”
“你让她进清梧宫,就意味着会落人口实。茂王赵誉若是就此发难,你觉得自己有多少本事,能抵得住他?”薄瑶太后冷斥,一步一顿走到赵禄跟前。长长的凤袍逶迤在地,发出细碎的声响,“赵誉,东方旭,你能抵得住哪个?这大燕的江山,容不得你肆意妄为。”
“母后也知道,这是大燕江山?那敢问母后,到底谁才是皇帝?”赵禄理直气壮,“朕三岁登基,十三岁亲政,却一直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敢问母后,朕还是个皇帝吗?”
薄瑶太后冷笑两声,“这就要问,能不能把持朝政。你撑不住,母后替你撑着,有错吗?”
“没错。”赵禄深吸一口气,“可是母后忘了,朕如今已不是当年的懦弱天子。早晚有一天,朕会在母后的羽翼下成长,正式接手这个大燕江山。此后,这大燕江山就无需母后操心了,这天下终归是朕的天下。”语罢,赵禄拂袖而去。
“赵禄!”薄瑶太后一声喊,赵禄顿住了脚步。
“不知母后还有何吩咐。”赵禄没有转身。
龙袍在身,颀长的身躯僵直在门口,傲然伫立。这背影,像极了先帝,这般的傲骨凌风。先帝是骄傲的,是故赵禄也是骄傲的。他不在是怯懦的傀儡,而是成长的帝王。
薄瑶忘记了,自己的儿子虽然是儿子,可也是天下之君。
儿子会长大,君王则会君临天下。
“你恨哀家?”薄瑶太后深吸一口气。
赵禄一笑,“朕不恨任何人,只是时局造人罢了!母后好生歇着,儿臣告退。”头也不回,走得这样干脆。
夏雨还在宫道上走着,郭胜亲自送她出去。
因为赵禄身份特殊,自然不能相送,只远远的看一眼她离去的背影,连句话都来不及说。郭胜来寝殿的时候,说是慈安宫的人拦住了顺公公,惊得赵禄马不停蹄就往慈安宫赶来。
他也是真的怕了,上次夏雨死在他的怀里,身体冰冷无温。这段时间,他一闭上眼,就是夏雨面无血色的模样。
“皇上?”顺子上前,“人都走了。”
赵禄回过神来,扭头看一眼身后的慈安宫大门,眸色瞬时冷了几分,“派人盯着慈安宫,朕不希望这样的事,还有第二次。”
如果宫禁之中,君王还不能自主,如何自主天下?
深吸一口气,赵禄疾步离开。
顺子急忙跟上,焦灼疾呼,“皇上的龙体欠安,皇上小心。”
寻梅和阿奴在外头等得心急如焚,如果天亮了夏雨还没出来,寻梅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所幸夏雨还是出来了,完好无损。
“姑娘,你可算出来了。”寻梅慌忙查看,“没事吧?”
夏雨摇头,朝着郭胜福了福身子,“谢郭统领。”
“告辞!”郭胜转身就走。
“出什么事了?”阿奴忙问。
劳驾郭胜相送,绝非小事。皇帝应该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想来其中必定有缘故。阿奴乃是罪奴出身,自然知道其中轻重。
“边走边说。”夏雨抬步就走,快速离开皇宫。
寻梅早已在外头备好了马车,夏雨与寻梅快速上了马车,阿奴驱车前行。
“怎么回事?”寻梅忙问。
夏雨松一口气,“本来已经出来了,走半道上被太后那毒妇劫了。还想打我,谁知被皇帝大哥搅黄了。所以,郭统领就专门送了我出来。”
寻梅冷然,“又是太后,她跟那什么公主,怎就如此阴魂不散。”
“就像是上辈子欠了她们一样。”夏雨撇撇嘴,“真不知道她们为何盯着我不放。如果方才不是皇帝来了,我想此刻你们应该冲进来救我了。我已经忍了她们很久,实在忍不住,我也只能动手。”
“少主放心,若她们敢轻举妄动,百花宫绝不会善罢甘休。”夏雨在自己的手上,已经出过一次事,可不能再出第二次,否则寻梅万死难辞其就。
“好了,权且不管她们,现在我们要对付的是赵誉和东方旭。”夏雨眉头微蹙。
寻梅一笑,“少主不说,我还给忘了,确实如少主所言,东方旭怀疑少主没死,真的让人去探睿王府。不过很可惜,咱们不在,他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既然怀疑我没死,为何不去刨坟呢?”夏雨有些想不通,其实刨坟是最直接的办法。为何东方旭放着简单的办法不做,非要去睿王府呢?
外头,阿奴垂眸不语。
深吸一口气,“对了,通知百花宫的姐妹,咱们有活干了。”夏雨转了话锋,“这一回,咱们玩点真格的。”
寻梅微怔,“少主有主意了?”
“赵老九说,打蛇打七寸。”夏雨坏坏一笑,“老树缠根,我要连根拔起。吩咐百花宫的姐妹们,把花满楼附近的鸽子,一只不剩的都给我打下来,咱好好吃一顿烤乳鸽!”
寻梅愣住,“少主这是——”
“没办法,睡了一觉,饿疯了。”夏雨咬牙切齿,“就拿花满楼下手,算她们倒霉!”
“没问题。”寻梅点头。
鸽子嘛,打下来就是。
夏雨就等在花满楼对门的茶楼里,还是原来的房间。谁不知道睿王府已没,所以这个房间自然不可能继续留给夏内侍。
嗑着瓜子,等着寻梅把一只又一只的鸽子装在袋子里送进来。鸽子都是普通的鸽子,有一两只信鸽,不过都不是她想要的,只是普通大户人家的传信鸽子。
“姑娘到底在等什么?”阿奴蹙眉,这射下来的鸽子,都能炖一锅的鸽子粥了。
夏雨眨着明亮的眼睛,“等好戏啊!”
说话间,寻梅再次踏入房间,将一个袋子往地上一丢,“少主,又逮到几只。”
夏雨快速上前,俯身查看鸽子腿,在一只染血的鸽子腿上,又发现了绑缚着的信件,“帮我念一念这是什么东西。”
寻梅颔首,急忙接过,摊开信件一看,愕然愣在当场,“少主,你就是在等这个吗?”
“找到了?”夏雨欣喜,“是这个对吗?”
寻梅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我想——是这个。”
“快念!”夏雨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