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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鱼服这种事儿,向来是下官们提心吊胆,上位者兴致勃勃。这就是眼下侍卫们跟知白的写照。
“这儿看起来跟我修炼的那个山谷挺像的。”知白看着四周浓荫遮天的树木,兴高采烈,“还有鸟儿呢。陛下看,那个是灰喜鹊,那个是啄木鸟,哦哦,那个是八哥——”说着,他还撮起嘴唇,活灵活现地仿佛着鸟叫吹了几声口哨,引得树枝上的鸟低头下望。
侍卫们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四周,一边看着知白嘴角抽搐。他们这是来探平王的私矿的,纵然这里人不多,也是平王的地盘,怎么这位国师看起来活似是来游玩的样子呢?
齐峻放在蜀地的眼线尤其满头黑线,他一直在蜀地监视齐嶂,并不知道国师已然与皇上这般熟不拘礼,见国师这样肆无忌惮,皇上却只是笑着倾听,简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只得低声下气地道:“国师,这,这里离银矿已然不远了,还是——低声些更稳妥。”皇上在这儿呢,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们还活不活?
“无妨。”倒是齐峻发话了,“你不是说那银矿还在前面山谷之中么,这里说话,银矿那里怎听得见?”
眼线的一片忠心没有得到赞赏,只得闭了嘴。一行人从林中一直摸到山头上,见前头山谷里有几缕黑烟袅袅升起,便知道那里定是有人聚集之处了。
“那银矿矿藏甚是丰富,且埋藏似是不深,这山中总共也不过百余人,可每月拉出来的银子却不在少数。”眼线将自己这些日子调查的线索一一道来,“只是前头把守甚严,且守卫身手皆是上等,纪律森严,属下几次想溜进去瞧个究竟,都未能成功,又恐打草惊蛇,只得作罢。属下无能……”
“这也不怪你。”齐峻负手瞧着前方山谷,微微冷笑,“有了一座银山,自然要看得严些。至于你说那些守卫身手上等纪律森严,只怕就是叶家的私兵了。”
“皇上,这山谷里草木茂盛,依属下看,用火攻最好。此时已是夏末,再过些日子草木枯黄,一点便着,只消一把火,就能将里头那些人统统解决。”一名侍卫指着山谷里头,出谋献策,“谷中地势低,若是能调百来名弓箭手在四面山头把守,包他们一个人也跑不出来。”
齐峻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此处虽不在平王封地之内,但也离得不远,山谷中陡起大火,方圆百余里都能看到,平王必然来救。何况即使将这些人烧死,银矿却烧不掉。除非朕能派人来将此处矿山划为朝廷所有,否则人一撤走,银矿还是平王的。”
如今他还没准备好,不能打草惊蛇。倘若当真将这矿山划为官有,那叶氏立刻就会知道他已经发现了齐嶂与西北的交易,那时若叶氏从东南沿海造反,而齐嶂再从蜀地呼应,纵然他们不能直取京城,这南边半壁河山也能入了他们之手。而京城防军多年来疏于训练,连饷银都被敬安帝挪去烧丹了,虽然他登基之后便另行选拔训练,可区区一两年,哪里能一蹴而就呢?此时,还不是与叶氏和齐嶂撕破脸的时候。
齐峻这么一说,侍卫们都有些发愁。杀人容易,可是想把这座矿山从平王手里拿走却难,想要拿走还不引起平王怀疑,那就更难了。
一名侍卫叹道:“倘若这矿井再深些就好了,将井口炸塌,便是他们想再重新挖开也得要些时日呢。”
另一名侍卫却另有想法:“依属下看,无论什么矿总要人挖,是人就要喝水,咱们在上游下毒,只要来人就统统毒死,看他们还怎么开矿!”
知白在旁边听得摇了摇头,一名侍卫转眼看见,不由得道:“国师可是觉得不妥?”
知白叹了口气:“虽说生死者天命,然而这些人大多也是奉命行事,若是统统弄死未免不仁。”
那侍卫不服气道:“叶氏豢养私兵,意在谋反,这本就是该诛九族的罪,有什么不仁的。”
“叶氏当然是自取灭亡,与人无尤,可是这些挖矿之人,难道个个都是有心谋反?”知白直摇头,“说起来,依律法这些人都当斩,在国家则一例之罪,在人心却有知与不知之别。知者斩之不为过,不知者统统诛杀,却未免有损阴德。”他瞄了一眼几名侍卫,“损几位阴德,则伤来世之福;损皇上阴德,或许伤及子孙;更或许损国之气运,便伤及江山之固。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以其势大威广,故不可不三思而后行。”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都不吭声了。若说到损他们自己的阴德,或许他们还未必相信,可说到损皇上阴德——谁敢负这个责任?何况国师这番话听起来——仿佛是很有道理的。
齐峻却是脸色阴沉地看着下面的山谷:“此时杀人不过百十之数,若是养痈成患,让平王依仗矿银招揽军队谋反,则战端一起,所死者累千累万,难道就不伤国之气运,不会动摇江山?只是我此时不想惊动平王,说不得下毒是个主意。”
知白吓了一跳:“这泉水流出,遍经群山诸谷,若是上游下毒,则下游生灵皆要遭殃,所死又未必是百十之数了。”
眼线忙道:“国师不必担忧,这一带都是荒山,并无人迹的。”
知白把手往上一指:“这些难道不是生灵?”
众人茫然仰望,耳中听到鸟鸣之声,才都恍然。那眼线笑道:“不过是些雀鸟罢了,怎能与人相比?”
“众生六道,轮转不已。”知白正色看着他,“阁下焉知自己前世不为雀鸟?又焉知自己后世不为鱼虫?”
“不要说了。”齐峻半是烦躁半是无奈,“朕也不愿如此,可若不如此,难道眼看着让平王开矿不成?”他有些赌气地道,“不然你有办法将这矿山搬走也成,将它搬到京城附近去,省得平王打主意,也给朕点银子花花。”
知白抓抓头发,不吭声了。齐峻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干咳一声放软了声音道:“朕只是说说。知道你仁厚,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也不是真的就想流毒遍地,这不是没别的办法么……”
四周侍卫噤若寒蝉。皇上这是向国师赔不是么?一国之君,居然也能这样温声细语,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地说话?他们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知白却没接茬儿,仍旧站在那儿直往山谷里看。一众侍卫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一些——皇上这样赔不是,国师居然还给冷脸?
“怎么了?”齐峻也有些下不来台,但想想知白平日好处,也不忍心发脾气,“还真跟朕——跟我生气了?”
“哎!”正当侍卫们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下去的时候,知白却突然回手抓住了齐峻的手,“也不是没有办法!”
“嗯?”齐峻被他吓了一跳,“什么办法?难不成你还真能搬山?”
知白回头对他一乐,露出两排小白牙:“搬山是不成,可搬银子可以啊!”
知白的一句话,逗得所有人都心里直痒,偏这小子说了一句就卖开了关子,硬说现在也没办法搬,要回下处准备准备才行。侍卫们牙都快咬碎了,只是不敢催促,齐峻心里也跟猫抓似的,好容易下了山坐上马车,抓过知白来就在他屁-股上轻轻落了一巴掌:“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再卖关子朕就办了你!”
这一巴掌当然跟挠痒差不多,知白搂着他的脖子直乐,恨得齐峻翻身将他压在地下,随手在他肋下腰间呵起痒来。这下把知白笑得浑身都软了,乱踢乱蹬着求饶。齐峻直把他折腾了个够,才觉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压着他恶狠狠道:“快说!不然立刻就地正法!”
知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满脸潮红,眼波湿润,看得齐峻心里更痒得厉害,悄悄吞了口口水,替他抿了抿散下来的鬓发,放软了声音:“快点说,你想把朕急死啊?”这小子,初时在西南山里瞧着像头泥浆里头爬出来的小猪,不过是头俊俏点的小猪罢了,怎么如今愈长愈是绝色了,难道是京城水土特别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