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的政策果然推进的不是很顺利。
皇帝关于土地开放的圣旨迟迟下不来，四皇子为此回去求了十几次，都被皇帝不软不硬地挡回来了。
再后来皇帝干脆称病闭门不见人了。
四皇子的幕僚早已经提前将土地改革的相关政策通过小道消息传了出去，一开始确实让流民乱势有所好转，但随着事情越拖越久，十万流民胸中的怨气反而更大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失望、绝望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你给了我希望，却又让我不断失望。
保康、白河、肃南一线发生了多起流民聚集闹事的事件，有的还死了人，让本就胶着的局势更加危险。
太子调来了五万千机营，大营就驻扎在北线边儿上。
与此同时，流民之中也不断有传言，说皇帝已经放弃他们了，准备把他们全杀了。
谣言之所以能得到广泛传播，就是因为他们往往比真话更真。
“凌先生去哪里了？”四皇子一脸焦急，向身边的侍卫问道。
侍卫有些尴尬，支支吾吾说道：“他，他又去流民区画尸了。”
“胡闹！”四皇子气得把桌上的地图撕得粉碎，然后阴沉着脸冲侍卫吩咐道，“他在哪儿？带我去！”
“使不得啊！”侍卫一时惶恐，单膝跪下，“流民区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而且现在的局势您也清楚，万一那帮刁民心生歹意，您……”
“我是来救他们的，他们难道还要害我不成吗？”四皇子猛地转头，对着侍卫大声骂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要怎么办？”
“就坐在这里，等陛下那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的圣旨吗？”
旁边一个灰衣老者见状，对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先退下，然后缓步上前，笑呵呵对四皇子说道：“殿下，这里不比王府，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妙啊！”
“您是痛快了嘴了，可这些话如果到了陛下耳中，保不齐就变了味道了。”
毕竟与太子争位多年，四皇子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叹了口气郁闷地对灰衣老者说道：“秦叔，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实在弄不懂父皇到底在犹豫什么。”
“十万流民啊！一旦真的闹起来，难道真的要把他们全都杀了吗？”
灰衣老者名为秦国良，资深的一品强者，卡在圣阶的门前已经整整二十多年了。
属于圣阶之下，基本没什么敌手的那种。
四皇子要争皇位，身边不可能没有强者守护，这个秦国良就是四皇子的母亲，当朝辛贵妃费尽心机为他物色到的贴身保镖。
即便圣阶高手杨绪德没死的时候，常伴四皇子身边的也是这位一品的秦国良。
秦国良不仅能打，谋略见识也是一流的。
属于能文能武那种。
“殿下，君心难测，但既然陛下的态度如此模糊，您是否也考虑改变下方案呢？”秦国良微笑着说道，“凌先生的法子属实不错，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个口子一旦开了，您有没想过其他地方再有流民为祸，那该怎么办呢？”
“难道让陛下将大盛的土地，全都分给那些流民吗？”
“我们再换个角度，以凌先生的聪明才智，这些关节儿您觉得他会想不到吗？”
……
四皇子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秦国良的意思，思考了半晌然后说道：“秦叔，您亲自跑一趟。”
“去流民区，去看看凌寒到底在做什么。”
“不用惊动他，就远远看着就好。”
秦国良沉吟了下，领命而去。
保康县城的北面，东西方向有一条河。
名为白水。
当年崇明帝段流沙起兵的那个白水城，就在这条河的上游，与当年的夏都上阳城也是百里之隔。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白水以北，是一片低矮的丘陵地带。
起起伏伏的地表远远看去好似野兽的脊背，在那些脊背的缝隙之中，藏着十万流民。
跨过白水河，来到北线。
放眼望去，俱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还有密密麻麻用柴草树枝搭成的简陋窝棚。
到处都是死尸，大部分都残缺不全。
吃人在这里并不是新鲜事，只是人类的最后一点羞耻心让这件事躲在了阴暗之中，并没有明目张胆地在阳光下进行。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
尸臭漫天，哀鸿遍野。
……
人间，成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