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方朴雨还真就讲起了楚凤歌小时候的事情。令王婉意外的是,方朴雨几乎对楚凤歌儿时之事了如指掌,而且从她所讲的可知,这楚凤歌儿时竟与这方朴雨颇为亲近。
“那孩子啊,有一回和他祖父去了普陀寺,居然蓬头垢面的回来,竟是爬树去给我摘桃子了,听说摔了好几回,可愣是不要别人帮忙,直说着要亲手摘个最大的带回来给我。”方朴雨脸上浮着微笑,回忆着这样的往事。
王婉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见方朴雨从回忆中走出,她才笑起,感慨道:“夫君对您真是孝顺啊!”
“是啊!”方朴雨眼睛眯起,看起来因为这样的回忆心中愉悦无比,她说道,“凤歌啊,自小就是个好孩子。”
这般聊着,时间倒也过得很快。王婉眼见着晌午快到了,就向方朴雨告辞了。
却是回到了梨花院,发现楚凤歌已经回来了。
楚凤歌看起来挺焦急的样子,王婉见着他的时候,他人就在门外踱来踱去,待一看到王婉,他便迫不及待地小跑着过来,上下细看了她一番,才松了口气,道:“你怎么去她那儿了?”
王婉“噗嗤”一声就笑了,她看着楚凤歌,眉眼弯弯,道:“瞧你急成什么样,难不成夫人还吃了我不成?”
楚凤歌这才觉得自己的表现好像太过了,却是一笑,没再说什么,只牵着王婉朝着屋里走去。
而那忘忧,待两人进了屋去后,才对跟着王婉回来的万嬷嬷笑道:“嬷嬷,你没瞧见先前姑爷那样子,他可是真心把我们小姐放在心尖上呢!”
却是被万嬷嬷狠狠瞪了一眼:“还不快改过来!什么姑爷小姐的!该叫大少爷,大少奶奶了!”
“哦!”忘忧知道错了,没敢瞧那万嬷嬷,吐了吐舌头。
万嬷嬷摇了摇头,一指点上她的额头,道:“你呀!这些年来确也懂事了不少,人也机灵了,就是太容易得意忘形!别以为进了这国公府,就可以轻松了,凡事该小心的还该小心!”
忘忧连连称是表示受教。
而外头万嬷嬷正在低声训斥忘忧的时候,王婉和楚凤歌已叫丫鬟们就在内室的门外伺候,他们则在里头讲起了这方朴雨。
王婉道:“她同我讲了好些你小时候的事。还说,有一回你去那普陀寺,还特地摘了桃子回来给她吃。”说着,巴眨着双眼笑眯眯地看着楚凤歌。
楚凤歌一脸吃屎样,他将头撇向了一边,半天憋出了几个字:“年幼无知……”
王婉好奇道:“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她就这么十恶不赦能把我吃了?”
楚凤歌眉头蹙了起来,看来王婉问了一个让他不想回忆的问题。好半天,才听他道:“我两岁没了娘,等我记事起,方朴雨就是我娘了,我真的把她当成我娘,”他顿了顿,添了一句,“在我七岁之前。”
“七岁?”
“七岁那年冬天,我记得很清楚,我先是着了凉,然后发烧,却一直不退,到后来高烧到了几乎死去……”
“……”
“本来都不省人事的,可是有天晚上,竟然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奶嬷嬷在说,”楚凤歌的眉头越蹙越紧,“‘少爷啊,不要怪我啊,要怪就怪你自己挡了夫人的道’。”
果然!在楚凤歌说他一连几天高烧的时候,王婉就料到他的高烧是人为的,要不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对她说起,却想不到,他竟然亲耳听到了这种让他世界几乎坍塌的话。从先前方朴雨的描述里可以看出,小时候的楚凤歌是真心把她当作母亲的,而被自己的母亲背叛……
王婉心疼地看着楚凤歌。
只见楚凤歌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讽笑:“挡道?那时的我还真不能理解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我‘挡道’?”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我命大,也亏得爷爷请遍名医为我看病,我才撑着口气活了过来。”
“你那奶嬷嬷下毒?”无怪王婉会这么想,就是在忠勇侯府里她就碰见两次下毒事件了。只是她想偏了。
“想要一个七岁孩子高烧致死,哪里一定就需要下毒了?”楚凤歌摇头道,“想必我那奶嬷嬷无非就是半夜窗户打开,让冷风不断,熬药时少入那么几味药,或者直接把药倒掉,把水在药渣里过了一遍给我喝罢了。真要下毒,方朴雨就能保证她不被供出来?”
王婉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反而是不留痕迹弄死一个孩子的最好方法。
“奶嬷嬷多年来一直照顾我,谁会知道她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便就是最后,也没人猜到她其实是故意想弄死我,她做的那些事又没人看见,我爷爷也不过以一个看护不利的罪状把她给赶出府去,不过,她半路就遇匪被劫杀了。”
“啊!”
楚凤歌道:“所以啊,方家那边的女人都是一丘之貉!”
“……”王婉想到自己的姨妈也算是“方家那边的女人”,本想为姨妈声辩两句的,后想想,还是作罢,她的姨妈,说实话,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所谓“良善之人”在那种地方根本撑不了那么多年,不过,比起方家的那些女疯子来,真不知是好了多少倍。
“对了,”王婉看向楚凤歌问道,“然后呢?你就跟她形同陌路了?”
“啊,”楚凤歌在回忆着,“等我病好后,看见她对那一岁的凤阳笑得很开心,我就明白了,其实凤阳才是她的儿子,而我,对她而言,只是个‘挡道的’,”楚凤歌一脸的自嘲,“听见有人说‘未来袭爵的还不是那个嫡长孙’,我才明白,所谓的‘挡道’指的是什么。”楚凤歌幽幽叹了口气:“七岁那年,简直就是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才回来,而这回来后,就像脑子里亮堂了许多,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后来去了书楼,无意中发现了地道,通过地道去了忠勇侯府,见着了侯爷爷,此后,从他那里学来了很多东西。”
而因为讲到了地道,楚凤歌便顺口提及了第一次与王婉在书楼里相见之事。这时他才告知王婉他是为何受伤的。
“父亲要我为那方老夫人选购寿礼,我便带着小厮出了门去。以前我哪次出门不是京中公子哥儿们前呼后拥的?偏就这一回独我一个上了街去。然后就在那店中出事了,一个也在选购玉器的客人忽地就撞了我一下,玉器落地破碎,接着他便以此为由,同我争吵起来,我才被他推攘出门,一伙地痞流氓一样的家伙就抄着东西过来了,直接便要我的命。而后你应是猜的出了,那些家伙其实个个是高手,我那时才多大,以一敌多,逃入小巷,翻了墙就从藏在民宅里的暗道,躲到了侯府的书楼里,后便遇见了你。”
“你认为是她?”
“没有证据说明就是她。连我爷爷都查不出来。那是一群伪装成地痞流氓的江湖人。那个组织,”楚凤歌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爷爷怀疑是他们所为,就找上了门去,可人家自是不会承认的,就算真承认了,人家有着职业操守又怎会将雇佣之人说出来。我坚信是她,毕竟我爹那么疼她,连方毅都给她用了,方毅不是我家的家奴,但其祖孙三代都在为我家做事,要去找那个江湖组织雇佣人的话,对方毅而言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只是,有谁会相信方毅会去为她去做这个?”说到这里,楚凤歌冷哼了一声,接着道,“因为苦于没有证据,我就算说了出去也是给爷爷添堵,便干脆谁也没有告知。但想到她必会利用此事往我身上泼脏水,所以我就叫你哥哥提前给你提个醒,希望你别把那当真,真把我看成是那种小人。”
王婉佯怒瞪他一眼:“我是那么蠢的人吗?还偏就找上我哥哥。我那哥哥也真是的,居然和你勾结一气,把我给卖了!”
楚凤歌“哈哈”大笑,因着无人,大胆地一手捏起王婉的下巴,装了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痞笑道:“美人,难道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王婉双眼一瞪,一掌拍掉他的手,嗔道:“胡闹!”却是接着问起:“然后呢?”
“然后?”楚凤歌笑道,“然后我会武功的事情就暴露了。爷爷也加派了人手暗地保护我,这样的事情便再也没有发生了。”
却是王婉面色倒凝重了起来,要让楚凤歌为楚凤阳让位,最好的时机便是在楚凤歌年纪尚小的时候解决掉他,楚凤歌说得倒轻巧,但是可以想象,这么些年来他过得有多么辛苦!而今他长大了,也有了能耐,那方朴雨想要弄掉“挡道”的他可就难了。
“……”王婉的眉头拧了起来。
却是楚凤歌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好了,别想了,我告诉你这么多,只是让你小心着那个女人!放心,”楚凤歌的神色很坚毅,“我绝对不会让她动你一根毫毛的!”
王婉也笑起:“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若她真要做什么,我也不会让她伤害到我的。你也放心。”
两人对视而笑。
接着两人一起用了午膳,却就在用过午膳没多久,铃兰来了。
听到夏荷的通报,王婉和楚凤歌皆是颇为吃惊看了对方一眼,他们谁都没想到这铃兰居然来得这么快。
王婉迅速调整好情绪,和楚凤歌一起来到厅堂之中,齐齐坐在了主位之上。
铃兰进来了。身材婀娜多姿,走起路来风摆杨柳,鸟娜轻盈。
王婉仅于八年之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再见,却看她容颜俏丽,眉梢眼角含着一缕媚态,举手投足间皆是妩媚。
王婉不由地看了楚凤歌一眼。却见他眉头微蹙,抿唇盯着那铃兰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那铃兰才一站定,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以头嗑地,“咚咚咚”就是三下,然后看向王婉,眼中含泪,我见犹怜,只听她带着哭腔,道:“求大少夫人容奴婢继续伺候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