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姜望的重点不在于“为师”,而在于“为师”的过程。
有些人则不同。
咱们的重玄大爷,今天想了又想,还是敲开了出息儿子的院门。
彼时重玄遵正在书房里写字,站在玄檀木的大书桌前,写大字。
人站着,直着腰,半低头,大笔一挥,就是一个“我”字。
先前写的什么字,就不知道了,全被盖住。但后面几张,都是“我”。
这字写得孤独而傲性,勾画又极凌厉,有一种不容更改的味道。
临淄贵族圈子里的“交际名人”重玄大爷,当然不会连这点弦外之音都不懂。他清楚,这个字,便是一种回答。
但他犹豫了再犹豫才过来,当然也不会这么快就铩羽而归。
这可是自己家里。
他重玄大爷,是一小家之主!
眼睛从书桌上略过,装作打量书房布设的样子,也装作根本没有看到那几个大字,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开启了话题:“这几日你跟你爷爷问安,都很敷衍。自点将台回来后,也没去说话。”
重玄遵淡声笑了:“我不是回来太晚,怕打扰到爷爷了么?明早就去。”
“这也不是理由……”
重玄明光明显没什么底气,说话弱声弱气的。
任是谁,摊上这么个冠绝临淄的儿子,也很难有足够的底气。尤其是自己不怎么样的时候。好家伙,大家若是敌人,他扛不住儿子的一根手指。
他蔫蔫地说道:“你娘死得早,从小到大我也不约束你。”(实际是只顾着自己玩。)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阮家的女子,也不是非要你喜欢。”
说到这里,他语气强硬了一些:“只是有一点,你爷爷年纪大了,你不许跟他顶嘴!”
但马上又弱下去:“你可以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嘛!”
说完这些,他又瞥了沉默不语的重玄遵一眼,嘟囔着道:“我知道你翅膀硬了,大概不怎么听老子的。但作为你爹,老子说还是要说的。”
别人自称起“老子”来,都是张牙舞爪。他倒是这个词一蹦出来,就立马压下去,好像只是单纯给自己撑一下腰。
重玄遵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毛笔放下来,有些认真地看着他:“父亲,你什么都好。”
重玄明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直说吧,就哪一点不好?”
他微抬着下巴,显得很是倨傲。
骂吧骂吧,找麻烦吧找麻烦吧,欲抑先扬的那一套,老子见得多了!
临淄的贵族圈子,没几个瞧得起老子的,老子心里有数!用得着他们瞧得起?去他个鸟!
说我吧,说我吧,尽管说我!你爷爷从小把老子训到大,老子也没少半块肉!还怕你这个小崽子?
他在心里,如此想着。
但重玄遵笑道:“后面没有了。就这一句……你什么都好。”
重玄明光沉默了片刻,撇撇嘴:“净说些废话!”
一甩袖子,不屑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把头仰得更高。迈出门去。
就这样傲慢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