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即使是在末日的时刻里,也自是一抹风景。
……
……
百样人,有千种愁。
望着眼前那座金玉遍地、桢木茂盛的浮山。
看着它在天摇地动里,逐渐笼罩在一层灰色光罩中。
一袭儒服的革蜚,长叹一声。
一瞬间,整个人都像苍老了十岁。
革家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刻,无论是革氏,还是他本人,也都急需要得到蜚的精血。这是他来到山海境的根本目的。
他独自一人,在摆脱姜望的追杀之后,又历经千辛万苦,几番逃杀,才终于找到这太山来。
只要拿到了蜚的精血,再随便找个持有玉璧的人做个交易,此行就不算失败。
然而……
当他终于找到这里来,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这一次的山海境之旅,就已经要结束了。
天倾开始,太山封山。
“罢了。反正本来就已经没有太大指望……”
他这样安慰了自己一句。
咬了咬牙,转身飞进风雷中。
不管如何,还是要去中央之山。
做哪怕是最后一次的努力。
……
……
天倾已临,九章玉璧散发莹莹玉光,撑出一片相对独立的空间,笼罩着疾飞中的三人。
在天地元力已经崩溃的此刻,代表着山海境“天意”的九章玉璧,仍能稳定小范围内的天地规则,让持有者可以调动天地元力抵御灭世之祸。
没有九章玉璧的,自然只能以肉身横渡,靠自己的道元硬撑。还需要时时刻刻地维护身内环境,稳定肉身秩序,不让自己随着天地一起崩溃……其难度可想而知。
当然,也并不是持有九章玉璧,就能在天倾下万事大吉。
山海境里的灾祸,仍旧需要面对。
一路上的狂雷、飓风、海啸……一切末世之景,都有可能将前行者埋葬。
必须要赶到中央之山,才能攫取最后的收获。
天灾虽凶,三人也无一弱者。联起手来,又有九章玉璧的支持,倒也一时半会没有倾覆之虞。
左光殊是天纵之才,驭水无双,种种水行的玄妙道术信手拈来,挥洒自如。
月天奴则是眼界高远,底蕴深厚,使用的道术并不繁杂,但每一门道术都用得恰到好处。
姜望道术虽然也不弱,但全以杀伐为主,在这种对抗天地之威的时候,倒是没有那么好用……总不能到处丢焰花焚城。
不算全然无法应对,只是相对于左光殊和月天奴,在这种情况下,有些浪费道元的嫌疑。索性负手凭虚,倒是格外轻松潇洒。
三人现在手里有两块玉璧,一为橘颂,一为抽思。
两块玉璧光辉相合,支撑起来的空间相对宽裕。
像一盏孤灯,飘摇在天倾海啸的此刻。
外间越是雷惊风险,越是凸显此间安宁。
漫看天地翻覆,闲观风起雷鸣。
这要是许象乾在,至少也得吟个十首八首的。
左光殊感受着怀里的那块鸣空玉,手中道术未歇,但此时此刻,也想到屈舜华……
“传说中行于末法时代的度厄之舟,想来也是似于这般。”月天奴感慨道。
微弱的星光早已经看不到了。
天上开始下起雪来。
黑沉沉的天与海,漫天飘雪。
寒潮无声袭扰。
姜望用食指轻轻一划,顿时虚空燃焰,一道火线将玉光所笼罩的范围圈住,牢牢将寒潮抵御在外。
落雪至此而化,一时如泼雨。
那些雨水,又在左光殊的控制下,化作流珠乱舞,上击狂风,下击海浪,偶尔轰碎乱石。
这默契的配合,如诗如画。
“世上真有度厄之舟么?”姜望好奇地问道。
“怎会没有?”月天奴道:“就在须弥山。”
姜望道:“佛门西圣地,久闻其名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停声。
有一根钓线,从未知的高处垂落下来,正好悬在他的面前。
从高穹至此,一路所经历的惊雷、狂风、飞雪,竟都不能影响它丝毫。仿佛完全是在无关的世界里垂落。
虽在此间,实在别处。
可若说它在别处,又如此真实地体现在眼前。
“时机已至,来找我。”
一道熟悉的声音,也随着这条钓线落下。
王长吉的声音。
姜望忽然想起王长吉先时所说的那句话——
“我是在争取垂钓的权利。”
他……争到了么?
以山海境为池,和混沌争?和烛九阴争?
姜望没有犹豫,伸手直接握住了这根钓线,只对左光殊两人说了句:“先不去中央之山了,先去陪我见一个朋友。”
钓线开始飞快回收。
笼罩三人的玉光也随之登天。
漫天风雪,惊雷电蛇……所有的天灾,仿佛都游离在这根钓线之外。
在惊奇之中,又有一种异样的合理。
握紧了手里这根钓线,姜望越是感受,越是感觉熟悉。
看着身周的玉光,忽然便明白了什么。
九章玉璧!
王长吉的这根钓线,就是用九章玉璧做成。
他之前只顾着研究那根钓竿,却不知道钓线才是重点。
只是……但凡进山海境试炼的,谁不把九章玉璧当宝贝一样供着?生怕怎么就碎了坏了,无法庇护自己去中央之山,不能够让自己带着收获离开此境。
王长吉却直接把它做成了钓线!
想人之所未想,能人之所未能。
不是真的对此方世界有一定的洞彻,不能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