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邪的眸子里溢出无垠的温柔与执着的占欲。自乐正锦虞一出现,他那颗空荡荡的心骤然找到了归憩地,刹那间似百花盛开,春光明媚,姹紫嫣红。
他满不在乎地将胸膛处的断剑拔出,他的心脏本就与其他人不同,这点伤忍忍就能过去。
他格外温柔地笑着,连带着乐正锦虞在东楚宫寺伤他的那一次,也变成了打情骂俏的可爱。
乐正锦虞无暇顾及南宫邪这份突来的情愫,心底正快速思考着这令人意料之外的场面。
乐正彼邱的气息却陡然一变,离乐正锦虞就差三步的南宫邪,身子猛地飞了出去,正好砸在慕容烨天旁边,强大的气息,顺带着将本就吃力站着的人也重新绊倒。
“乐正彼邱!”慕容烨天吐出一口血,怒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乐正彼邱没有回答,地上的蒙面女子却脆声开口道:“鹬蚌相争,皇上还不明白么?”
“璃心悠,你竟敢背叛朕!”慕容烨天死死地盯着她。
蒙面女子闻言立刻扯下了脸上的面巾,毫不避讳道:“我本就是主上的人。”只是他与宇文睿一样,有眼不识而已!
乐正锦虞讥笑,原来一直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乐正彼邱并没有说话,只是转头望向璃心悠的眼神逐渐冰冷。
璃心悠在他这样的目光下蓦地住了嘴,手指也弯蜷抓起了地上的一只石头。
随后她垂头吶声道:“属下该死,是慕容烨天命属下…属下从无杀她之心…”
她小声地解释着,声线里带着极端的惶恐。
怕乐正彼邱不相信般,她又低声解释道:“属下知道主上在山下…属下若是想杀她,定然不会将她推下山让主上瞧见…”
乐正锦虞不用猜也知道她口中之人指的是自己。
她忽然想起在明国寺的时候,璃心悠同样说过有人想杀她,有人想保她…
慕容烨天想杀她,那么就是乐正彼邱想保她?
一切就像一场迷雾般将她困住,而困在其中的她愈加不能明白乐正彼邱的心思。
“哪只手?”乐正彼邱终是开了口,轻飘飘地不带丝毫感情。
璃心悠脸色顿时惨白,她猛地抬起头,辩驳道:“属下虽然自作主张,却也是顺势而为…”谁叫乐正锦虞长着一张狐媚男子的脸?不以她为饵,怎能让南昭与西陵两败俱伤?
绝口不提自己的私心!
乐正彼邱不再看她,“你应该知道规矩。”
璃心悠的眼里立刻涌出大颗眼泪,她的腰绷直,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线宽恕,“属下跟了主上十年之久——”
乐正彼邱抬首,天色渐沉,再过不久,余晖就要散尽。他的目光穿过万圣山,将浩渺万象尽收眼底。
“别让我亲自动手。”
璃心悠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却也不敢再辩,提剑便要向自己的左臂砍去。
“慢着!”乐正锦虞出声道。从璃心悠的话里她也听出了一二。但如何惩罚璃心悠,她要自己定夺!
不管璃心悠为了什么,对她出手就是不该!
“你想怎么样?”璃心悠内心虽然激愤,但在乐正彼邱面前不敢显露自己的情绪。
乐正锦虞冷声道:“我要你从这跳下去!”死了便既往不咎!
璃心悠心一颤,“你——”
“怎么?难道不行?”她推自己可是干脆利落地很!记忆中她可从未主动招惹过她!是她一次又一次对自己下手。
仇关性命,如何能息!
乐正锦虞毫不退让地逼迫着,见乐正彼邱未出言阻止,璃心悠毅然起身,朝着他凄然一笑便纵身从山顶跳了下去。
乐正锦虞捕捉到她纵跳前的最后一抹眼神,而后若有所思地低头。
璃心悠跳落后,南宫邪与慕容烨天的脸霎时一白。齐齐望向一脸平静的乐正锦虞,她的心依旧这般狠!
再看向绝尘淡然的乐正彼邱,慕容烨天讽笑,“彼邱太子好威风!”自以为的心腹卧底,竟耍了他三年!
“枉朕等耗费心机,没想到太子才是笑傲之人。”慕容烨天又吐出一口血。
“原来北宜国也志在九州。”南宫邪被石头所砸的后背火辣辣地作痛,却只是对着乐正锦虞笑道:“孤王猜,你们北宜国是不是一早便谋划至今?”瘸子也能走路,身手更是凌驾于他们之上。若是乐正锦虞敢承认连他们之前的种种也是作假,他就算拼死也会杀了她!
可是乐正锦虞只是低头,眉宇间的不解与他们如出一辙。
南宫邪怔了怔,揪着的心脏才有所松坦。
乐正彼邱依旧看着天,叹息着说了句谁也不懂的话,“这天下,原先就是百里氏的。”
头顶上的彩龙已经慢慢消失,乐正彼邱收回视线看向二人。
南宫邪与慕容烨天身上已然沾满血迹,墨绿色与紫色的袍子竟出奇地契合。
见他注视着他们,南宫邪与慕容烨天一致道:“想坐收渔翁之利?休想!”若是他们联手,或许能够一搏。
慕容烨天将视线投放在了乐正锦虞身上,若他没有看错,乐正彼邱…
她不死,依旧是最好的筹码!
只不过,他的目光一触及乐正锦虞,剧痛从胸口蔓延,他无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不能动弹。
南宫邪与他一样,想起身却觉得全身的筋脉快要断了似的,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木色衣衫轻挥,二人的穴道竟齐齐被封住了。
慕容烨天大惊,先前的想法胎死腹中,他这才认清人为刀俎他们为鱼肉的事实。
南宫邪恼恨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他与他相残杀,怎的会被人钻了空子!可同时也为乐正彼邱的身手感到震撼。
乐正彼邱的点穴手法,让他不禁想起了葵初。南宫邪暗自期许着,他出了事,葵初应该很快就能知晓。他南昭的国师可不是形同虚设的!
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乐正彼邱淡声道:“他不会来的。”
南宫邪再次震惊,“乐正彼邱,你——”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乐正彼邱轻描淡写中带着莫名的魄力,“你不在,有他坐阵,南昭国的天也不会乱。”
葵初…南宫邪的手脚冰凉,他从不敢相信,祈凌山的人会背叛南昭皇室。
慕容烨天冷哼,“太子想一举吞并南昭与西陵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两国百万雄兵,以北宜一国之力,如蛇吞象!
乐正彼邱摇头,却没有与他多加解释。
他将头偏向乐正锦虞,轻声道:“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乐正锦虞抬头茫然地看向他,他在说什么?
乐正彼邱又重复了一遍,眸子始终温润若水,没有一丝不耐烦。
乐正锦虞望向地上的二人,素日傲视群雄的帝王,如今就这样躺在自己的面前。可心底原先的恨意却淡了许多。
尤其得知了这一番风云变幻之后,她只觉得二人实在可悲地紧,同样的,自己也后知后觉可悲地紧。
可欠了的账总归是要算的。
乐正锦虞慢慢走向他们,慕容烨天一次又一次地派人取她性命,就在前不久还一遍又一遍地咆哮着要杀了自己!
她与南宫邪之间自是不必说,屈辱与愤怒一时皆涌上心头。
南宫邪复杂地对上她的视线,他不敢去探究乐正锦虞想杀他的心有多深。此刻他想将埋在心里的话悉数告诉她。
然而他刚张开了嘴,乐正锦虞便快速地往他嘴中塞了一样东西。
她强压着南宫邪的嘴,不让他将药吐出来,而后拍拍他的脸,邪笑道:“我很期待,你曾给烨轩和宇文睿下的药混用在一起会是什么效果。”
不怕打击南宫邪,她主动将药的来源告知于他,“这可是国师亲手给我的。”
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启程来万圣山之前,葵初曾与她见过一面。
她不清楚他为何会突然潜入瑾瑜宫,只是看着他愧疚欲言又止的神色,她便开口问他要了这药,也想在百花祭时找寻最佳的时机对南宫邪下手。
葵初曾犹豫过,却还是将药交给了她。
他知晓她的意图,可还是应了。如今看来,给她也不过是作为战后的消遣而已。
他与乐正彼邱都是赢家,而她与南宫邪、慕容烨天都只是他们掌心里的消遣。
她拍拍手起身,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她以前是不介意亲自动手杀人,可现在却是兴致恹恹。
就算她不杀了慕容烨天,他一样也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何必再脏了自己的手。
天边余晖即将散尽,乐正锦虞环视尸体横陈的四周,坠落时她曾心怀不甘,被救上来后却始终不见慕容烨轩的身影。
她不期然对上乐正彼邱投来的目光,现今值得她怀疑的,便只剩他对她莫名的态度。
这世上,最捉摸不定的便是人心了。
她想了想,终是准备开口问他,却见乐正彼邱缓缓向她走来。
一阵清风吹过,他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精致的五官,白皙孱弱的肤质如同千年的古玉,无瑕、苍白。他的皮肤微微透明,带着北宜国素来的那种冰凉。
乐正锦虞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言语。
然后,她看见他的脚步停在咫尺距离,背着最后一抹光辉,温和地向她伸出手。
墨色的发映着漆黑的眼眸,仿若晶莹的黑曜石,澄澈而含着一种水漾的温柔,“乐正锦虞,跟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