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再遇立在门外,听得朱熹连声呼唤,方举步踏进房来,沉声道:“我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话要说?”朱熹望着毕再遇,老脸上一阵抽搐,浑身也颤抖不已。过了许久,方缓缓道:“毕大夫,令堂之死,并非我的本意,但我终究是始作佣者,罪责难逃。这件事已经在我心底积压了十多年,常常令我寝食难安。”毕再遇冷冷一晒,道:“既然你还有一丝良心,为何不早些坦白自己的罪行?”朱熹低头长叹一声,道:“是啊,朱某早就在想,索性认了罪算了,也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随机又会想到:一旦强抢女尼,纵仆行凶的罪行公之天下,我这为人师表的脸面却又往哪里去搁?是以便一天天地隐瞒了下来。直到朝廷下令追查我的罪行之前,我还在心存侥幸,希望躲得过一天,便是一天。最后皇上终于将我免官出朝,妻儿老小皆离我而去,门生故人也无一人来访。这时我方才明白:原来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都是因为我先前铸下大错,才会遭到今日的报应……”说着说着,两行浊泪已从面颊上缓缓流下。朱熹抬手揩去了泪水,又哽咽道:“天可怜见,还有她们两个不忍弃我而去,甘愿陪我苦渡时日。我每每想起先前所为,再看看她们今日的这份情义,便更加羞愧万分!”毕再遇听得不忍,转过了头,却发现妙香不知何时也走进房来,正红着双目,依在妙玉身边。
朱熹抬眼望着毕再遇,颤声道:“令堂之死,始终是我一手造成,现在我已经受到了惩罚。在我临死之前,最大的愿望便是你能原谅我的罪过。只要你能原谅我,便是你亲手取去了我这条老命也无妨。毕大夫,你能原谅我么?”毕再遇呆呆地瞪视着朱熹,一时思绪万千。想起母亲之死皆是因为面前这老匹夫而起,不觉咬牙切齿,恨恨地道:“你要我原谅你?你不带人掳走妙玉和妙香两位姐姐,我母亲便不会死!现在你却要我原谅你!”
辛弃疾深深地望着毕再遇,目光中充满了怜爱,良久,方缓缓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为亲人复仇,固然需要很大的勇气,但能原谅真心悔过的仇人,才需要真正的勇气,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言毕走到毕再遇身边,复道:“你自行断决罢。”说罢缓步而出。
毕再遇胸中大震,忖道:“原来这才是岳父引我来此的本意!”抬眼望去,只见朱熹口唇不住轻颤,满是皱纹的面上充满了希冀,正热切地盯着自己;妙玉和妙香两人也都红着双目,等着自己回答。一丝怜悯闪过心头,心中的恨意不觉渐渐散去。暗暗道:“他已经困顿至斯,可说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这样仇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不显得过于残忍了么?”迟疑半晌,终于点头道:“好罢,我原谅你就是。”此言一出,朱熹登时老泪纵横,伏在床畔不住叩头,语不成声地道:“谢谢你!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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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负手立在草庐外,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知道是毕再遇自内而出,便回头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此了么?”毕再遇挺了挺胸,朗声道:“是,小婿明白。”辛弃疾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几锭大银,放在门旁地上,转身道:“好罢,我们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