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曹太后是先帝仁宗的遗孀,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她的坚持认为,英宗不礼当称濮王为“皇考”才引了这场旷日持久的争论。因此对于她突然改变决定,也引了人们不少猜测,一说手敕为曹太后酒后误签,另一说是大臣韩琦、欧阳修等人交结太后身边的宦官,最终说服了太后。但无论如何,最终的手敕以,也就无容再更改了。
但赵忱的情况,与英宗、孝宗却有本质的不同。无论是英宗还是孝宗,因为仁宗和赵构长年无子,因此都是在年幼时就被收养,立为皇储。因此仁宗架崩,赵构禅让,他们继位都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而引的追赠争议,也似乎不完全是无中生有。
但赵忱却完全不同,他即没有被孝宗收养,也没有被立为皇储,仅仅只能算是宗室,只因为光宗架崩之后,再无直系后人,才变成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加上又有杨炎大力扶持,和太上皇赵构下召,才最终蹬上皇位,就是如此,还是和赵恺为争夺皇位大战了一场,才算坐稳了皇位。
可以说,赵忱的继位,与孝宗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和英宗也有很大的区别。在这一点上,与汉光武帝刘秀的情况到更为相似一些,因此在追赠先父的问题上,跟本不该有任何的争议。
如果真如文焕、章得臣等人所议,要尊孝宗为“皇考”而尊生父赵觉为“皇叔”,那赵忱岂不是成了为了皇位,可以连父亲都不认了吗?因此也难怪赵忱、周太后、赵倩如会生气。
赵忱大坐到桌子前,气愤愤道:“明天朕就下旨,一定要将文焕、章得臣这几个人全都流放到海南去充军。”
杨炎道:“小忱,你先别生气,想一想这件事背后的文章。”
赵忱鄂然道:“背后还有什么文章?”
经过了许多波折之后,杨炎的政治灵敏度也提高了不少。赵忱、周太后、赵倩如是身处局中,关心则乱。而杨炎却是傍观者淸,自然知道文焕、章得臣等人绝不会无原无故引这场新的“濮议之争”,更不会是为了坚持什么所谓的礼仪,在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新的权力之争。
其实当年那场“濮议之争”就并非什么单纯的礼法之争,司马光等台谏之臣坚持濮王只能称“皇伯”,是希望英宗能够与曹太后和睦相处,以维护朝廷内部的团结。而韩琦、欧阳修等宰执们则是考虑英宗是皇权的现实代表,因此一心一意地拥戴英宗。其实本质就是以曹太后为代表的“后权”和以英宗为代表的“帝权”之争。那么这一次,相信也不例外。
听杨炎这么一说,赵倩如也立刻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因为她本来就具有很强的政治头脑,仔细一想,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现在朝中关于新法的争论逐渐消失了不少,多数官员都是暂时保持观望的态度,这一方面是因为赵忱态度坚决,而在大宋刚刚复囯之后,朝中也没有形成大规模的集团反对势力,另一方面,在新法还没出现明显的负面效果时候,反对的理由也并不充份,死守着祖制不可变的说法,显然不足以有很大的说服力。如果想要阻止新法,必须另避途径。
严格来说,赵忱并非完全是继承而得的皇位,而是半靠血统,半靠武力而得到的皇位。与前朝的皇帝,并没有太多的关系,更接近是一位开国之君,因此对赵忱来说,反而可以摆脫前朝的种种束缚,开创一个属于自巳的朝代。因此如果在追议“皇考”的名份上,能够使赵忱承认孝宗是“皇考”,那么就等于承认孝宗是赵忱的父亲,则可以使赵忱正式并入到赵氏的嫡系中来,在以孝为先的道徳观念中,完全可以用“子不改父”的大理来反对变法。
当然,反对变法的大臣也知道,赵忱是肯定不用从此就范,一定会居理力争,那样的话,势必又会引起一番争论,但这也不是坏事,如果能够引一场当年“濮议之争”那样的大争论,把皇帝,众臣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皇考”、“皇叔”的名份之争上来,也可以使变法暂时陷入停顿状态。可以说,这是反对变法的大臣费尽心思之后,终于想出的一条妙计。
赵倩如把自己想通的道理向周太后、赵忱、杨炎说了一遍。杨炎不仅长叹一声,有这样的才智,却偏偏用在争权夺利上了。如果用在为国谋划,使国富民强该是多好,只怕大宋早就开创盛世。
这时赵忱这才明白过来,也不由得恨恨道:“我决不能让他们得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