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政没有回答,从知客僧人手里接过了签筒,双眼微合,口里默默念道着什么。澄光和知客僧见了,知道他是在祷告,因此也不打扰他,在一边静心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完颜宗政才睁开眼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着签筒,用力的摇了起来。
不一会儿,只见一支檀木签从签筒中飞了出去,但完颜宗政摇的力量大了些,“啪嗒”一声,落到了门口。知客僧慌忙起身,正要去拾那支签,早己见一支手从门外伸进来,将那支签拾起,然后只听有人呵呵笑道:“丞相大人还没有说,是为何事求签。”
拾签的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僧,身穿一件很普通的灰色的缁布僧衣,足蹬多耳麻鞋,手里握着那支签,却没看上一眼。
完颜宗政和澄光先是一怔,但看清了是这老僧之后,又都笑了起来。完颜宗政立刻从蒲团上起身,拱手施礼,道:“原来是大师来了。”
而澄光也站起身来,道:“师兄来得正好,丞相大人来到敝寺求签。师兄精通佛法,腹藏精珠,是老纳的十倍,由师兄来为丞相解签那是再好不过,师兄快请坐。”
一边的知客僧也非常机灵,立刻递过来一个蒲团。那老僧双掌合什,向两人各施一礼,然后念了一声佛号,在蒲团上坐下,仍不看签,转头对完颜宗政笑道:“若是丞相不说明求签的原因,却让贫僧如何为丞相解说呢?”
完颜宗政迟疑了一下,才道:“朝廷将行南征之举,兵征凶险,胜负难料,因此老夫想求一签,看一看朝廷这次南征是吉是凶。”
因为就在昨天,完颜长之就以经下诏全国,宣布报复年初宋军无顾进犯大金之仇,决意御驾亲征,亲自举兵南征,并且就在七天之后,正是誓师祭旗,动大军。因此完颜宗政现在对二僧这样说,并不算是泄漏机密。
澄光点了点头,赞叹道:“原来丞相如此忧心国事,老纳实在是佩服之致。”转向那老僧道:“师兄请为丞相解签。”
那老僧笑了一笑,突然将手中木签又投入到签筒中,马上又把签筒摇了几下,那支签一下就和其他的签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来了。
完颜宗政和澄光见了顿时都大吃了一惊,澄光的本意是想让那老僧对完颜宗政说几句好话,那知他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忙道:“师兄,你…你这是何意?”
那老僧淡淡一笑,道:“军国大事,岂能是以签木而定之,当年武王伐纣之时,曾卜龟兆以定吉凶,结果得卜不吉。文武皆惊,唯太公投龟骨于火中,曰:枯骨死草,焉知凶吉。武王逐从太公之意,举兵伐纣,开成周八百年之天下。如果当时武王顺从卜占之意,又岂有周氏的天下吗?”
完颜宗政听了,眼睛闪了一闪,仿佛若有所思。
只听那老僧接着又道:“还有一例,大唐武徳九年,秦王李世民于玄武门之变前夜,同样使卜人占测凶吉,张公谨自外入室内,投龟骨于地曰:‘凡卜筮者,将以决嫌疑,今即在不疑,为何以卜之有?纵卜之不吉,势亦不可已也。臣愿大王思之。’而李世民遂从张公谨之议,不以卜占而定,后来才因玄武门之变而蹬上皇位,才有后世的贞观之治。”
说着那老僧看着完颜宗政,道:“朝廷政令,贵在当断则断,当绝则绝,若是朝令夕改,犹疑不定,又岂是成大事之意。又何必以签卜而定乎。”
完颜宗政沉呤了片刻,忽然长身而起,像那老僧躬身一揖,道:“多谢大师提醒,老夫这番确实是受教了。”然后一甩袖子,转身走出了大殿。
看着完颜宗政走出大殿的身影,那老僧也站起身来,微笑不语。而澄光方丈却还糊里糊涂,对那老僧道:“师兄,你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老僧看了澄光一眼,笑道:“方丈大师,朝廷南征之议以经决定,其中的战败吉凶之兆,岂是我等所能解签而定议的,若是解得不准,日后朝廷回兵,岂不是要连累慈云寺吗?刚才贫僧一番言语,便不用卜占,岂不是少了许多麻烦吗?”
澄光这才恍然大悟。按他原来的想法,完颜宗政来问南征成败,自然是该捡好听的话说,总不能说这次南征会大败而回吧。但如果说南征必胜,但朝廷却真的打了败场又怎么办?如果朝廷真的因此而怒近于慈云寺,硬说是慈云寺算得不准,说不定又会给慈云寺带来灭顶之灾。
而这老僧一番话,就把解签的事情轻巧的推了过去,这一来南征的胜败也就和慈云寺无关,到也不错。澄光是经历过慈云寺兴衰沉浮的老僧,可不愿慈云寺再度衰败下去。因此也双手合什,对那老僧深施了一礼,道:“还是师兄见识高明,老纳佩服,佩服啊。”
那老僧还了一礼,道:“方丈大师若是无事,贫僧就先告退了。”
澄光忙道:“师兄有事,尽管自便。”心里还想着,幸好当年把他的僧人留下,今天到是为慈云夺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这僧人法号叫做光衍,是三年前在慈云寺挂单从住,直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