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数话想说,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无论如何,如今元德兄已不是你们黄应学说之人,也早已被应大儒逐出师门,两位想来此叙旧也好,求助也罢,咳咳,都需得元德兄首肯。”
一旁的聂云咳嗽了两声,沉声道。
作为林末大弟子,他自然知晓不少机要之事,其中便包括马元德的来历。
后者身上原本是有不少麻烦的,自家师尊惜其才华,将其招至手下做事,自然也一应揽了过去。
对方开始还挺狂,或软,或硬,曾多次派人来崖柏岛,但都被顶了回去。
慢慢的,随着灵台宗势力越发之大,林末的威名越来越盛,也就偃旗息鼓了。
没想到现在突然上门,还不是寻仇,而是所谓将马元德重收入门墙。
言自家恩师有要紧之事,需后者回归助力。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更是让人难以理解了,甚至于,荒谬。
要知道,传闻当年,马元德可是从益州文坛年轻新秀,直接被搞得身败名裂,甚至于一路追杀,人人喊打,如过街老鼠般。
从云端跌入谷底。这样的大仇。
凭什么还敢找上门,来求助,来说一笔勾销?
而且表面上,还如此有把握,自信的模样?
聂云想着,看向对前那一身青衣的女子。
这位名为应清雅的女子,便是那次事件的主角,昔日马元德的青梅竹马。
此时浅笑嫣嫣,两道梨涡挂在两颊,就那么看着面色犹豫,不断喝着茶的马元德。
很有大家闺秀的气度。给人自信在握的感觉。
知晓事情经过的他,却无来由有种厌恶。
“眼下时候不早了,此事也终究不是小事,我等就不留两位了。”聂云端起一旁的茶盏,沉声说道。
“至于元德兄是否应允,有了结果,我等会通知两位。”
说着便看向身旁的灵台宗弟子,示意其送客。
他没有问一旁的马元德。
明眼看,其如今就有些不知主意,六神无主,若是询问,难免有逼迫之意。
倒不如事后好好沟通。
话音落下,两名弟子便上前两步。
角落处的赤翼蝠王韦罗,眼睁开有些猩红的眼童,慢慢直起身子。
坐在椅子处,原本一脸笑意的应清莲见此,笑容顿时一窒,柳眉倒竖。
她在益州,即使是面对那些高高在上的真君武夫,也是被奉为座上宾,何曾受过如此怠慢。
正想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张叔同按住。
“此番前来,本就冒昧,确实打扰了。”头戴紫色头巾的老人起身,笑着拱手道。
“还请聂少侠,若有消息,尽快通知。”
说罢抬起头,看向首座上的马元德。
眼中也是忍不住露出复杂之色。
“元德,我知晓你受了委屈,只是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之前那些经历,或许也是你这一辈子,真正珍贵的至宝,
你师尊托我告诉你,他的确做错了一些事,但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希望你能原谅他,回去帮他。”
说罢,再次拱手,便拉着身旁的应清雅,往屋外走去。
毫不吝情去留。
没过多久。
脚步声越来越小,随后消失。
屋内只剩自己人。
原本守候的弟子,就连韦罗,也离去了,只剩聂云,林殊,留下足够的私密空间。
“元德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时,聂云终于看向马元德,缓缓开口。
“你要知晓,背叛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破镜难重圆,岂是一句所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能抵的。
真若如此简单,江湖上就没有那么多打打杀杀了。”
他看着前方,丝毫没有平日所见所见君子如玉,运筹帷幄,指点七海大势模样的马元德,说着自己的想法。
“对啊,照我说,就该把这两人轰出去。”一旁的林殊磕着瓜子,也是摇摇头说道。
“而且马大哥,就是那娘们之前搞了你是吧?青梅竹马,背后捅刀子,还有脸笑,要不我找人把她脸搞坏,看看笑不笑得出来!”
说到最后,好像有些代入其中,一把将瓜子丢在桌上,恨声说道。
这种女人,再是漂亮又如何,心比毒蝎,送他他都不用!
怕有毒!
“我……”马元德闻言,终于开口,声音,竟然沙哑了。
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放心……我不会回去了。”
“他们以为,我还是昔日的我,却不知晓,昔日的我,已经死了,心死在了被师尊逐出师门的那天,人死在那睡在友人准备的棺木,才侥幸离开益州的那晚。
我……不会回去了。”
说着话,他明明没有悲伤,两行清泪却不自觉流出。
爱之深,恨之切,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世间最残忍之事,便是把不可能,变可能,将完美之物,变得不完美。
他回忆起小时,小时父母双亡,流落于街头,吃不饱,穿不暖,最后出现的那宽厚背影,那伸出的温暖手掌。
忘不了干净的衣服,温热的饭菜,敦敦教诲,以及如蝴蝶般在他穿来穿去的小师妹。
虽然有些任性,却毫不吝惜地将自身之物,与他分享。
他待他如师,更如父。
他也待他如子,真正做传人。
他不止一次幻想过,继承老师的学说,道理,将其发扬光大,然后十年如一日地,奉养他,以示自己的诚心,以报那此生难报的大恩。
老师似乎也知晓了他的性情,甚至于将小师妹许配给他。
可结果……
一切不同。
与老师合着的学说,转眼变为他人之物。
不留他名。
他有过委屈,却能忍让。
与他有过婚约的小师妹,嫁给他人。
他心中难言悲痛,但看着后者脸上的笑容,老师的满意,他也能接受。
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盗窃他人学说,是欺辱老师之女,是杀人放火,是无恶不作。
拜那人拥有的一切,被悉数夺回。
现在想来,或许也是一种道命。
如今,他不欠他,他……是为自己而活。
以及……报仇!
听着马元德的话语,聂云与林殊两人也是终于放下了心。
他们是真怕前者,突然来句,“你不懂,我必须回去……”
那样的话,他们也只能将其按住,等林末回来,再做商量了。